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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厉鬼索命


“姑娘,快醒醒,今日中元普渡,莫要误了时辰……”

  枝梨催促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江慵睡眼朦胧地从锦被中探出一张小脸,勉强支棱起眼皮,“几时了?”

  “已过辰正。”

  院外隐隐飘来的檀香味冲散了她的睡意。

  在枝桃与枝梨的伺候下,江慵盘了个简单的发髻,挑了条团锦细丝褶缎裙穿好便匆匆出门。

  后院中,早已搭好祀祖的供台。

  这是大房第一次独自进行中元普渡,郑漪张罗的格外盛大。

  光是供台就搭了三层。

  自上而下摆满了各色酒肉,糖饼,供果。

  最上头还摆着满满一堆新收的稻米。

  “囡囡起来啦?”

  郑漪正在与今日做法的高僧交谈着什么,见她而来,笑着招招手,自身后拿出一只面鱼。

  “娘亲亲自下厨蒸了花馍,这是给你的,望我的囡囡连年有余。”

  欣喜接过面鱼,江慵颇有些爱不释手。

  忽然,她好似想起什么,不解问道:“父母不是应当给儿女面羊吗?娘亲为何给我蒸了面鱼。”

  羔羊跪乳,乌鸦反哺。

  面羊便是期望儿女入孝出悌,菽水承欢。

  “比起面羊,娘亲还是更喜欢面鱼的寓意。”

  郑漪含笑,替江慵整理好凌乱的发丝。

  “囡囡的孝心,娘亲都记在心中。”

  到了时辰,几位高僧便围坐在一处,燃起香烛,高颂佛偈。

  江慵双手合十,神色虔诚,阖目祈福。

  上一世临死前,她怒斥天道不公,哀世人吞恨者多。

  如今她重活一世,凭借自己之力扭转乾坤,令亲者快,仇者痛。

  可见天道对她,尚有偏颇与怜爱。

  中元普渡持续了足足三个时辰,结束时天色已然黯淡。

  郑漪指挥着仆妇扫净院中的火灰,又仔细地泼上清水洗刷。

  江疏动了动酸涩的脖颈,从牙关中挤出一句,“这可真是磋磨人。”

  宋欢颜掩着唇偷笑,“随后还有你忙的呢。”

  果不其然,郑漪挑帘而出,手中提着一只竹篮递到江疏跟前。

  “你与囡囡和颜儿一同上街,将这些纸锭与衣物找一处路口烧了。”

  “记得一定要烧净。”

  “娘亲与爹爹不去吗?”江慵问道。

  “理哥儿八字轻,今日十分爱哭闹,我与你爹爹留下看顾他,便不好出门了。”

  “走吧,再晚些就只能蹲街角烧了。”

  江疏一手捧着竹篮,一手熟稔地套上马车。

  揽着宋欢颜上马车,江慵探出脑袋,笑意盈盈,“今日真是好日子,小江将军竟然亲自给我们当车夫。”

  “那我们烧完街衣,再去放水灯吧。”宋欢颜提议道。

  江疏自然无异议,一扬马鞭,马车便疾驰而去。

  眼下天色刚擦黑,街边便已有三两妇人结伴而行,手中皆是握着纸钱与香烛。

  “今日不是祀祖了吗?为何又要来街边烧街衣?”

  江疏久驻边关,混迹沙场,对鹮京中的习俗不甚了解。

  “祀祖是祭奠族亲,烧街衣与纸锭则是供奉那些孤魂野鬼。”

  “都孤魂野鬼了,还用得着我们供奉?”

  车帘中探出一只手,照着江疏腰间的软肉就是奋力一掐。

  痛得江疏松了缰绳,险些撞翻街边的商贩。

  “江彻非,你再这般口无遮拦,我就把你丢河里与那些水鬼作伴!”

  江疏默默腹诽,这难道不也是口无遮拦吗?

  但自家夫人就是道,自家夫人就是理。

  西北小霸王打碎了牙往腹中吞,赔笑道:“我的错,我的错。”

  江慵顿觉自己头顶冒出幽幽光亮。

  她好似横在两人中间的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明亮,且炫目。

  “相传中元节百鬼夜行,生者给逝者上供的物什会被那些一无所有的孤魂野鬼抢夺。”

  “因而在祀祖之后,还要余出几分烧给他们,以求族亲在泉下安宁。”

  江慵收回视线,给江疏解释道。

  马车很快停稳在一处路口,江慵躬身而出,凤眸微微瞪大。

  只见鹮京的长街之上皆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幕之下分外明显。

  似穹幕之中的繁星,四散而开,化作银河。

  又似青冥间绽开的曼陀罗,慰藉着苦守在人间的魂魄。

  江慵的眼眶有些泛红。

  好在江疏五大三粗,搀扶着她下车时并未察觉异样。

  三人还是头次来烧街衣,江疏学着旁侧阿婶的样子,将纸锭堆叠在衣物之上,燃亮。

  火舌升腾,不知从何处卷来一缕风,裹挟着灰烬送往远方。

  烧完街衣,又去放水灯。

  “这放水灯又有什么讲究?”

  捏着手中那脆弱的小水灯,江疏又问道。

  “放水灯前可在心中默念一位亡故之人,届时水灯沉没表示故人已轮回,水灯远去或靠岸则代表他已到达极乐世界。”

  看着自己放出的河灯被溪水吞噬,宋欢颜忽然低低泣出声来。

  江疏手足无措,只能将她拥入怀里,拍着她的脊背低声安抚。

  “他投胎转世了,真好。”

  虽并未明说姓名,可江慵与江疏皆是心照不宣。

  宋欢颜思念自己的爹爹了。

  轮到江疏时,他阖眼默念了一个名字,便将水灯抛落下去。

  顺着水流漂出几丈远后,水灯打了个旋,也径直沉入溪底。

  江疏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我就说我那位好兄弟定然耐不住寂寞,早早便去投胎了。”

  “月奴,到你了。”

  江慵凝视着水面破碎的银月,羽睫微动。

  用仅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江慵。”

  水灯顺着河面渐行渐远,直至目光所及的尽头,消失不见。

  一旁的老妇人目睹了一切,有些惊讶,“姑娘的这位故人颇有造化,竟能去往极乐之地。”

  江慵忽然有些恍惚。

  “救命,有,有鬼啊!”

  一声凄厉又惊恐的尖叫声撕碎了寂静的夜。

  长街上如织的行人乱作一团。

  悬在柳梢头的明月被浓云掩盖,一时间竟变了天。

  长街的尽头,出现一抹漆黑的身影。

  兜帽之下,是一张露着青色獠牙的鬼面。

  “月奴,颜儿,跟紧我!”

  江疏周身的筋肉紧紧绷起,掏出随身的短刀将江慵与宋欢颜护在身后。

  宋欢颜不知从何处摸来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攥在手中警惕地盯着四周。

  路的尽头,鬼脸人径直冲入人群之中,吓得百姓四散开来。

  即便江疏手眼通天,可人群如洪流,生生将几人冲散开来。

  躲在檐上的暗卫心中也干着急,怎么一个眨眼的功夫,君后不见了?

  江慵踮着足尖,焦急的寻找宋欢颜与江慵的身影。

  忽然,那鬼面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江慵身后,举起明晃晃的利刃。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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