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明远闻言，酒却醒了一半。

  他坐在屋内，瞧着院子内的孩子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堆起了雪人，而唐氏的手里握着铲子，一直嘱咐孩子们小心。

  不远处的任旭坐在廊下和郑家的孩子不知在说些什么，可郑家孩子的眼睛却亮闪闪的，崇拜的看着任旭。

  屋内的桌子上，林大用拍着吴涛的肩膀，笑嘻嘻的又给吴涛递酒，吓的吴涛一直摆手。

  任小芃乖巧的坐在一侧，时不时把醒酒汤放在两个人的身前。

  厨房内时不时还传来曾飞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热闹，又是那么普通——

  “你都知道了？”池明远没有隐瞒方耀宗，他点了点头，“子鱼，是我池家的孩子！”

  方耀宗闻言，握着醒酒汤的瓷碗差点跌落在地上。

  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姜氏在世的时候把姜子鱼护的很好，他曾以为这个孩子，除了容貌娇美以外，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姜氏一走，方家大乱。

  姜子鱼艰难的站了出来，不止撑起了整个家，还养活了这群孩子们，甚至包括他这个老废物——死瘸子！

  “我母亲姓姜，多年前已经去世了。妹妹当时应该是恨我们的，所以她才会换了姓氏，即使回到了大越，也不愿意来见我们！”池明远说着，眼眶就红了，他这些年一直责怪自己，当年没有保护好母亲和妹妹，“其实她的本名叫——池妍。”

  方耀宗的声音很淡，“我第一次见良玉的时候，是在容州。”

  “当时的我得罪了人，若不是良玉和她的丈夫救了我，我怕是已经成为城外河里的枯骨了！”

  “良玉生的极好看，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她的丈夫对她也很好，因为喜欢吃酸味的东西，跑遍了整个容州！”

  “我想——”方耀宗说到这里，“良玉应该没有恨你们！”

  池明宇睁开了眼，看着方耀宗的眼神全是错愕。

  “我因为体弱，曾在他们身边养病了一段日子！”方耀宗解释，“当时良玉和我说，她如今有了本事，终于有颜面回去见亲人了！”

  “她又问我，若是亲人不记得她了怎么办？”

  方耀宗苦笑，低着头抚摸着白瓷碗，“她说了许多。”

  “我想，她是想回来的，也是记挂你们的，只是从前有太多的事情阻拦了她的脚步！”

  池明远只当方耀宗是在安慰自己，他摇头说，“可是她终究没回来，还隐姓埋名的在乡下！”

  “她在躲人！”方耀宗说出了自己多年的怀疑。

  “我回了安县后，再一次见到她，她当时十分的狼狈，脸也被大火烧毁了！”她的身边还跟着个小丫头，这小丫头说的却不是中原的话，而是北朝的口音。

  池明远瞪圆了眼，“北朝？”

  “是！”方耀宗说，“我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去回去查查！”

  “良玉为什么不敢回池家，而害了良玉的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耀宗说着眼眶就红了，“我不过是个无能的瘸子，我不能为良玉报仇，连她留下的孩子都护不住！”

  其实姜氏和方耀宗成亲后，他一直不敢碰姜氏，于他而言姜氏就是天上的仙女，即使失去了容貌也丝毫不改变他的看法。

  十多年过去了，他和姜氏虽然睡在一个床榻上，却没有半点关系。

  姜氏对他愧疚，所以才会倾尽家产去弥补他。

  方耀宗一直都知道，姜氏的心里有原来的丈夫，所以他一直都尊重姜氏，也丝毫不后悔娶了姜氏。

  若没姜氏，他这一辈子怕是体会不到半点欢愉了——

  “你在怀疑什么?”池明远彻底的清醒了，目光如炬，“你说池家？”

  “池家有人不想让她回去！”方耀宗肯定的说，“池家还有人勾结北朝的人！”

  “北朝这些年一直打大越的主意，攻打了大越边境多年，却拿大越丝毫没有办法！”

  “因为有池家人镇守河东，北朝没有办法！”

  池明远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方耀宗的话，他皱眉，“都是你想的？”

  “不！”方耀宗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子鱼曾经和我分析的！”

  “她说她母亲不回去，肯定是有忌惮！”

  姜良玉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子，她想要送信函到池家，瞧着不难，可实际上呢？她的身边没有可信的人，而池家几位又不怎么出门，池家的内宅更是在其他人的手里把控着！

  池明远握着拳头，“顾家的！”

  如今池家的内宅都交给了池七的媳妇顾轻舟处理，而当年其实池明远的父亲对这门亲事颇有意见。

  顾家的名声不算好，而顾轻舟又是个极其有心计的女子。

  顾轻舟会嫁给池老七，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而是因为池家老七有可能继承池家。

  毕竟池明远没有成亲，而池明远的嫡亲弟弟池老六身子虚弱不能有子嗣。

  所以被过继的老七，极有可能继承池家。

  “做梦！”池明远拍了拍桌子。

  他用的力气极大，而林大用和吴涛被池明远吓了一跳，赶紧问他怎么了。

  池明远赶紧笑着敷衍，“打蚊子呢！”

  冬日里哪里有什么蚊子？可林大用和吴涛是何等的聪明，知道池明远不愿意说，也不再多问。

  当夜，池明远又写了一封信给家里。

  他对身边的人说，“去调两千的精兵来邺城！”

  这人有些惊讶，“大公子，你要做什么？”

  “你去做，父亲会应允的！要快马加鞭的送到！”

  四月便是姜子鱼及笄的日子，池明远已经决定了要让姜子鱼回池家。

  老七和顾轻舟想的东西，休想——

  ……………

  河东道，池家。

  今年的除夕和往年没什么不一样的，只是家里少了一个会发愁的人。

  池六爷坐在轮椅上，捏着盖在腿上厚厚的羊绒毯，笑着和伺候了自己多年的姜嬷嬷说，“大哥带回来这东西真好！”

  “既暖和，又没什么重量！”

  姜嬷嬷从前是伺候在老夫人姜氏身边的，被赐了一样的姓氏。

  自从姜氏和女儿不在了，她便来伺候池六爷。

  “是啊！”姜嬷嬷看着院子里的雪，又说，“六爷要去见老爷吗?”

  就在此时，池老将军却突然冲了进来，他苍老的面容上却布满了泪痕，“小六，你妹妹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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