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姚老先生身前的男子，便是姚老先生从前的学生，如今的安州通判——周泰生。

  他这次来见姚老先生，其一是为了提醒姚老先生小心动乱，其二是有事想求姚老先生。

  “朝堂上的人对池家不满？”姚老先生听到这里冷冷一哼，“他们有什么不满的？”

  “要说不满，肯定是皇后娘娘不满吧？”

  “池家是将门之家，自大越建朝便一直在。当年，皇后娘娘和陛下起了争执，被身边的细作唆使，说是一定要去河东走走！”

  “若不是皇后娘娘当年胡作非为，池老将军怎么会……”

  姚老先生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想起这件事情，依旧愤慨不已。

  周泰生知道自己的师父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可这件事情的确是皇后娘娘惹下的祸事——

  大越朝有四大贵姓，这是传承了上百年的大家族，无论是前朝还是如今大越开国的陛下，对他们都十分客气。

  这四家分别是，岭南萧氏，燕京楚氏，江南裴氏，河东池氏。

  当今陛下继位的时候尚不足十岁，为了巩固皇权，便定了燕京楚氏的嫡长女。

  可惜后来出了差错，陛下十六岁这年，却娶了楚氏的二小姐为皇后。

  当时姚老先生身为臣子，觉得陛下这样做，简直是胡来。

  楚氏的嫡长女他曾去见过，是个极其雍容华贵且十分聪慧的女子，若有这位女子在，楚氏的人才会心服口服。

  而这个二小姐——小毛病太多了，而且性子更是骄纵任性，不能当一国之母。

  和他一起反对的人，还有谏院的一大半人。

  有人反对，自然也有人支持。

  他当时反对这门亲事的时候，被一小部分大臣嘲笑，说当年楚氏长女救了姚老先生一命，所以姚老先生的心本来就是偏的。

  还有人说，姚老先生怕是喜欢楚氏长女。

  只是谁也没想到，陛下最后居然贬了不少官员，也要顶住所有人的压力娶了楚氏二小姐。

  姚老先生一气之下便辞官回了老家。

  他的反对没有错，楚氏二小姐入宫为后后，当今陛下的子嗣不止凋零，而她更是多次跑入河东，折腾的池家人仰马翻。

  周泰生还很清楚的记得，那是十六年前的事情——

  皇后被细作唆使入了河东后，便强迫池老将军的妻子和她一起上香，途中金国的人来绑走皇后，是池老将军的妻子拖住了这群人。

  之后，池老将军的妻子，死的不怎么光彩——

  而池老将军的老来女，据说也失了清白后被掠去了金国。

  为了救皇后，池老将军的五儿子死在了这场动乱里。

  池家嫡系没了两个孩子，而池老将军失去了妻子。

  可惜，皇后丝毫不觉得这是她的错，她甚至认为臣子为自己而死，是最高的荣耀。

  等皇后回了燕京后，赏了池家五百两银子。

  池家人自然没收，之后更是放出消息，不允许皇后再踏入河东半步。

  当时，局面闹的很是僵硬。

  朝中更是有大臣说让陛下出兵收服河东，把池家人杀的干干净净。

  姚老先生闻言却是大笑，楚氏的嫡长女已经嫁到了岭南萧家，生下了长子。

  因为楚家大小姐的缘故，无论是楚家还是萧家，都开始站在了池家的身后。

  而江南裴氏选择不参与。

  若是陛下真的攻打河东，且不说能不能打的下来，他只要一动兵，金国肯定就会打过来，直杀燕京。

  池家人擅武，前几年一直对周边的西洲严防死守，比燕京的人有太多的经验。

  姚老先生知道，陛下打不下来。

  最后这件事情，还是姚老先生去亲自解决的，他不愿意看见百姓受苦。

  周泰生想到这里，也知道姚老先生和池老将军当夜彻谈的时候，怕是对池家也动容了。

  池老将军六子一女，如今身边只有两个儿子了。

  长子上战场受了伤，又因为柳家小姐的事情不愿意再去。

  小儿子自幼体弱，大夫们都说过不过三十五。

  池家眼看就要断了血脉，还是从庶枝过继了一个孩子。

  “朝廷的兵，进不了河东。”姚老先生沉默了许久才对周泰生说，“你放心吧，有我在呢，我会保护好韶哥儿的。”

  周泰生听了这话却是抽了一口冷气，“师父，你的意思是？”

  “池家不会允许朝廷的兵去镇压百姓？”

  “嗯！”姚老先生说，“这次河东受灾，受苦的本就是百姓。朝廷不发赈灾粮，还要杀了这群可怜的人，这已经很天怒人怨了。”

  “瞧着吧，还有得闹呢！”

  周泰生有些惊讶姚老先生不再帮着陛下，心里多少有些慌了。

  要知道当今陛下也曾是姚老先生的学生，而姚老先生更是做了两代帝师，他怎么会不偏心皇家呢？

  “师父，你和我透个底，池家人会……”

  “不会！”姚老先生回答，“池家是纯臣。”

  谁都会起义争夺皇位，而池家的人不会。

  姚老先生是真的不想插手了，所以周泰生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你也别老唉声叹气！”姚老先生道，“有些东西，一定要烂到根子里，才能彻底的拔出！”

  “如今还没到时候呢，师父暂时不会起复。”

  “你既然来桃花村了，师父也要好好的款待你。”

  姚老先生说着就站起来，他对周泰生说，“师父带你去村口的酒楼吃点东西，你怕是也饿坏了吧？”

  周泰生有些目瞪口呆，桃花村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他什么美味没吃过？

  不过桃花村酿的酒的确不错，所以周泰生也没有拒绝师父的好意，跟着姚老先生去了村口。

  夜已经深了……

  桃花村不是容州和安县，所以夜里是不设宵禁的。

  姚老先生找了个空位坐下后，瞧着一侧打着算盘的任小芃说，“任家的大丫头，让厨房给我们准备一斤卤菜，还要两碗臭豆腐！哦对，再来一坛子五谷酿！”

  周泰生有些目瞪口呆，这些东西，他们吃的完吗？

  任小芃笑眯了眼，她点头，“好嘞，我这就去让厨房准备，先生你稍等片刻。”

  等菜肴上桌的时候，周泰生还有些嫌弃臭豆腐，这味也太难闻了。

  小半刻后。

  周泰生——真香，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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