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救救我，娘，救救我，让我进去吧！”

细弱的声音从院门外面传进来，被夜风送进了陈玉娥的耳朵里。

也不知怎么的，陈玉娥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自己大女儿的模样。

前些年赵六宝生了场大病，家里拿不出银子给儿子治，陈玉娥的娘家那时候日子也不好过。陈玉娥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孩子的奶找了个好人家，把大女儿送去当了童养媳。

靠着卖女儿得来的五两银子，陈玉娥总算保住了儿子的命，还给娘家悄悄送去了一两，让当时处境艰难的娘家缓过气儿来。

后面赵六宝的病彻底好了，陈玉娥还让赵老三打了只兔子，送去了女儿的婆家。

可她去的时候根本没瞧见自己的女儿，只有女儿的婆婆的钱玉芳见了她，收了她的兔子还跟她说：“你既把女儿卖给我们做了童养媳，就不要成日里总往我们家跑，免得孩子跟我们都不亲了。”

当时陈玉娥都把拿到的银钱花光了，实在底气不足，只问了大女儿过得好不好，等那钱婆子回了她一句“好”后，她便留下肥兔子回了家里，后边儿也只时不时给那边送些东西去，再没想过要去见女儿了。

如今也不知怎么了，陈玉娥莫名就想起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大女儿，心里还添了几分想念。

“娘，给我开开门吧，娘！”这声音就是这个时候传进来了。

起初陈玉娥还当她是听错了，等到她偏过头去，特意想去听个清楚，那声儿立刻明显了起来：

“娘，救救我娘，我是二娘啊……”

陈玉娥噌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把半梦半醒的赵老三吓了一跳。

眼见着自家媳妇儿丢开了床上的六宝不管，披了衣裳就要往外走，赵老三忙问：“你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要干嘛去啊？”

“我听见咱家二娘的声儿了，她叫我救命呢！”陈玉娥紧抿着唇，一张连冷的跟下霜一样。

赵老三还想开口拦一拦，毕竟二娘都送出去多少年了，听说日子一直过得不错，咋会无缘无故冒黑跑回家里呢？

但陈玉娥动作极快，三两步就跑出了房门，赵老三没办法，只能也踩了双鞋追出去，嘴里还不停抱怨着：“你从哪儿听见二娘回来了，恐怕是你做梦了吧，那李家村和咱们赵家村隔了那么远，二娘怎么可能回……”

赵老三没说完的话在陈玉娥拉开院门的瞬间就吞回了肚子里，不为别的，只因他多年没见的大女儿正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瑟缩在门边儿，苍白着一张脸祈求爹娘给她开门。

陈玉娥哪见过女儿这副模样，当场叫了一声，忙把自家姑娘揽进怀里。

但就这么一抱才叫她发觉这孩子竟瘦成了一把骨头，轻的吓人！

陈玉娥的眼泪珠子顿时砸落在地，她也顾不上其他，把女儿往屋里一带，忙扯了床上的被子往孩子冰凉的身上一裹。

他们这动静很快惊醒了床上的小胖子，赵六宝揉揉眼睛，一眼就瞧见了自己屋里多了个不认识的干瘦女娃。

自家亲娘不仅扯了他们的被子给那人盖，还抱着她哭个不停，亲爹在一边怎么劝都没办法。

向来受宠的赵六宝不乐意了，他嘟着嘴不高兴道：“娘，这是哪里来的赔钱货啊，为啥在咱们家啊？都吵得我没法睡了。”

这话说得赵二娘浑身一僵，哪怕被亲娘抱在怀里却跟掉进了冰窟窿里没啥区别。

女儿如此明显的变化陈玉娥哪里感觉不到？她虽是个看重儿子的，但她前边儿那么多年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她也是很在意的，不然也不会求了赵老太那么久，只求她给找个好人家，后面还年年白送那么多粮食和肉。

如今一听儿子连救了他命的姐姐都不认得了，还张口就叫“赔钱货”，陈玉娥气得狠狠往赵六宝屁股上揍了几下：“小混蛋，连你亲姐都不认识了，这可是你姐，要是没了她你早没命了！”

赵六宝被揍的哇哇大哭，可屋里却没一个人哄他。陈玉娥对好不容易回家的女儿心疼的不行，赵老三也为自己当初没出息，把小小年纪的女儿卖了换钱而心虚愧疚。

见根本没人搭理自己，赵六宝也哭的没劲儿了，索性闭上嘴巴一头栽倒上床，不搭理爹娘了。

陈玉娥才懒得管他，把干瘦的女儿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才问：“你怎么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是不是李家的人欺负你了？”

被娘亲温柔的抱在怀里，耳边全是她的温声细语，原本还想着忍一忍的赵二娘瞬间绷不住嘴巴一撇嚎啕大哭了起来：“娘，我苦啊娘！他们不给我饭吃，还打我骂我，娘我是偷跑回来了，我再不跑就没法儿活了啊娘！”

单薄的衣裳被赵二娘掀了起来，小姑娘瘦出了骨头的身上全是大大小小青紫的痕迹，一眼看过去竟没一块儿好肉！

陈玉娥还发现那动手的人很聪明，没碰自己女儿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专挑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下手，尤其肋骨那边的瘀青格外明显，肚子上更是一片青紫，像是被人踹过了一样。

这一幕幕看得陈玉娥眼泪哗哗流，赵老三更是咬紧了牙关，一双眼睛跟要往外冒火一样。

赵二娘忽地起身扑通跪在了两人面前，哭得声嘶力竭：“爹娘，我求你们了，别把我送回李家去，我是从柴房里偷跑出去的，他们说了我要不听话就打断我的腿。要是这回我再被送回去，我就真的没命了！”

素来乖巧懂事的女儿跪在地上求他们给条活路，陈玉娥和赵老三的心跟被剜了一样疼。

陈玉娥当即不管不顾抱住了女儿，赌咒发誓绝不让她再回李家那个魔窟。这些年他们一家日子都好过了不少，只要婆婆肯松松手，她再回娘家借一些，再求村长帮着说说情，给他们宽限些时日，她不愁凑不出五两银子来。

赵老三更是红着眼睛把女儿拉了起来，咬着牙保证道：“二娘别怕，爹娘绝不把你再送回那样的地方！”

直到此刻，赵二娘才终于安下心来，放声大哭。

第二天一早，赵家院子里还没冒出人声儿呢，就有一伙人凶神恶煞地进了赵家村，把赵家院门拍的砰砰作响：“快些开门，我们来抓李家逃走的童养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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