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开那坛汾酒，倒了两碗，递给小强一碗，我自己一口焖了一碗，压压邪火，不然我真会忍不住骂出来.

  “你的金刚杵呢？“

  小强慢慢地放下刚送到嘴边的酒碗，深深地埋下了头。

  “你不会饿到连兵器都拿不动了吧。放哪了，我给你取去！“

  …………

  “当了……“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把我轰楞住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饿……“，小强的声音越来越小。”白水关到南郑都没找到东西吃……“

  “哪家当铺？当了多少钱？“，我一时语塞，白水到南郑，150余里，中间别说吃的，连水都不好找。

  “三……三十个铜钱。“

  又是一道晴空霹雳，我今天至少折了1年阳寿。

  “你……怎么才当了30个大钱？“

  “我……我知道，那当铺掌柜的也说可以给我当2两银子。可是，赎当的时候要算利息，那老板给我算了下账，如果我10天后赎当，就要12两银子。“

  “那叫朝奉，不是掌柜。”，我得说两句话分分神，以免情绪失控。

  “哦，那个朝，朝奉就给我出主意，说要不你就少当点，这样赎当的时候，就可以少交利息……我……我就想着，只要有10个馒头，我抓紧点赶路，就能回西山。然后把事问明白了，就赶紧回南郑赎当，再去蛮境报信。”

  我的眼圈不由得红了，连忙端起酒碗，仰头一灌，借势把眼泪强憋了回去。

  “可谁知道……那馒头不管饱，才到上雍又走不动了，只要再给我两个馒头……我就……我就能……”，小强突然控制不住，老大不小一个男人，就像个孩子般地嚎啕大哭起来

  可把我吓坏了，这联络处的头廖青争可认识我，要明天传出去37小队队长大半夜带个叫花子来联络处，洗漱干净送到房里，最后弄到房里把那叫花子折腾到哭爹喊娘……我，我要说那是小强当了金刚杵才哭的，燕钰山上的獠兽估计都不能信……

  “别，别，别，强哥，没多大事，你，你，你别着急啊，多耽误两天也多不了几个钱的利息。这样，你把当票拿给我看看，我看看是哪个当铺的，咱让咱联络处的同僚，明儿个就把当票送南郑，让那边明儿就去赎当，利息还省了呢，不比你回西山再赶回南郑要少好几天不是？”

  其实吧，男人有时候要哭，根本不是为了钱不钱的事，就是挫折、愧疚、无助的感觉突然来了，加上37队大部分小东西一直视我为大哥，所以……呵呵。

  小强也怪不好意思的，羞羞涩涩地擦干了没流几滴的猫尿。就在我的怂恿下，从他那脏兮兮的褡裢里，取出了皱巴巴的两张当票交给我。

  我接过来，示意小强继续吃点东西喝点酒，然后我就拿着当票，往桌边的烛台走去。我虽然还没看当票内容，但当铺朝奉会主动帮小强出主意省钱，打死我都不信，我得站远点，这样一会看当票万一看到些什么，我也好控制情绪不让小强感觉到而多一分担心。

  梁国的当铺，典当或者说抵押借贷的方式无非有三：

  一、正常典当，便是事主资金周转不开时，会拿自己一些值钱的物品到当铺，通常由当铺朝奉给出一个双方都比较认可的估价，然后按照估价打个六七折给付现银，约定的赎当期也较为宽裕，3个月到半年不等，一般除非提前赎当，或者所当物品对事主有特殊意义，否则赎当期到时，再赎回已经不合算了。当铺赚的就是这利差，通常只对熟客或者可溯源清白的贵重物品。若是平常些的，那就只能拿到四五折的现银。

  二、寄卖，典当行身后一般有着较为复杂的关系网，非富即贵，富贵人家对字画文玩珠宝也都有交易圈子。对于一些值钱的标的物，且事主压根就没打算赎回的，那就等于是打折卖给典当行，通常就能拿到比典当要高个一成左右的现银。那利息就要比典当更苛刻，且没有约定的赎当期，能否赎回就要看典当行脸色了，人家要觉得赚了哪怕暂时没有找到买家，也可以声称已经售出，那事主拿再多钱也没招了。

  三、最苛刻的，就是抵押借贷。其形式同一般典当，区别是没有底限。不管你东西来路，只要值钱都可抵押。但抵押金额，也没有下限，价值100的事物，朝奉察言观色，觉得1两也能收来，他就敢给5钱的价。而且，赎当期极短，利息极高，过期再想赎回……有这本事的事主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一般走这条路的都是销赃的毛贼。

  而，现在，捏在我手里的，就是一份抵押借贷，南郑城-南济典当行，各行各业都有自己招牌的常用字，例如钱庄就喜欢“亨、通、丰”，走镖走船的独爱“顺、稳”，一个开当铺的敢用“济”这个字……也不怕遭雷劈。

  “兹，有石强，抵押黑铁棍一根，借款白银3两，抵押期三天，日利3成，滚利计。抵押期到后，若物品未售出，日利5成，滚利计。”

  估计是算定了小强压根不可能来赎当了，连姓氏都懒得确认，把“史”写成了“石”，这可算是个小辫子。

  不过这不识字真害人啊……小邓吃过亏，这小强……37队年后必须开个识字班，至少把壹到拾给老子记住了。

  我再看了看落款日，壬午年十二月二十三，那明天，十二月二十六日就是抵押到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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