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出了小道，走上官道，就见路边有尸体。

  老人的，小孩的，女人的，男人的。

  有人是被饿死的，有人是被砍死的，有人像是生前遭受了很多折磨，还有人似乎是被抛弃的。

  徐遥看着这路上的尸体，几乎是边走边埋。

  南海仙翁陪着她一块掩埋，两个人扮成师徒，一边走一边埋尸体。

  可是死去的人太多了，他们埋了一路，徐遥都记不清，到底埋了多少个，还是埋不完。

  她想起在末世的时候，无数的丧尸，无数的尸体，那也曾是一条条人命。

  可是她后来学会杀丧尸，从恐惧到麻木，整个人都失去了生的欲望。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不是个人，而是会喘气的机器。

  她的刀一次一次杀着丧尸，也一次一次杀人。

  被丧尸咬过的朋友，绝望的眼神让徐遥害怕不忍。

  后来她就不愿意与人做朋友了。

  徐遥想不明白，人和人之间为何要相互残杀。

  “林子里的野兽们为了抢夺地盘，抢夺猎物，也是要相互残杀的。”

  “可我们是人，我们的创造文明，能耕种粮食，畜养家禽，应该比野兽更能够获得生存资本，何必还要残杀？”

  “你忘了，北辰有天灾，大周有人祸。极少数富有的人，霸占大量的粮食土地，吃得肚满肥肠。而大部分的人，就只能去抢那一点点生存资源，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徐遥知道这涉及一个更深刻的问题，生存资源的争夺。

  她觉得无解，觉得前路艰难。

  这不是杀一个人，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这是很复杂的政治经济。

  徐遥觉得自己搞不定，有些后悔，并不想继续往北去。

  南海仙翁忽然问她，“那你又能去哪里呢？”

  徐遥愣住，看着自己刚刚掩埋的大坟包，颓然的道：“我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她在这世上就是个无根的浮萍，没有归宿。从前因为赵曦的事，还有方向，活得虽然累，但不会这样茫然。可眼下，她完全不知该怎么走下去。

  南海仙翁长叹了一口气，“你的心空了，都说修道之人修的是逍遥自在，可我们知道自己自在的方向在哪里，所以并不觉得虚度时光，但你的心是空的，你看似逍遥自在，可其实茫然不知所措。这世界没有你眷恋的人，没有你眷恋的事，你觉得这世界与你无关，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要活着。”

  徐遥想反驳，说自己当然知道活着的目的，她的目的就是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不用工作，躺平生活。

  “这种事情猪就可以做到，但你并没有像猪一样的活着。你依旧学了许多东西，救了许多人，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行为是一种求救信号？”

  徐遥茫然的看着他：“这话又是什么道理？”

  “我说了你的心空了，没有心的人便是行尸走肉。你的行为做出了反应，你不想要这样活着，你想要改变。”

  徐遥惊悚的反驳，“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这样不挺好的吗？无家无室，无牵无挂，没有红尘中的烦恼，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日子？”

  老道士还是摇了摇头：“生而为人，若无欲无求，无牵无挂，连人都算不上，又怎么会懂得什么叫逍遥自在？”

  徐遥又被他绕进去，觉得这老头子一天到晚，都说一些弯弯绕绕的哲学，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她寻思要不还是把这老头撇下，自己跑路去。

  可想到此处又犹豫起来，往哪儿跑呢？

  大周去不了，北辰好像也不行，定南在打仗。

  她逮着老道士问，“说真的，你海外那小岛能不能给我？你看你年纪都大了，总有一天要飞升的，你飞升之后把岛留给我呀，我去做岛主。你那小岛在哪来着？北之国对吧？北之国是哪儿？你不是说，那里有仙境能修仙，带带我呗。”

  南海仙翁不愿意搭理她，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徐遥只得苦哈哈的跟在他身后，不时的还要自己去打猎找吃的。

  没办法，作为一个年轻人，适当的照料老人家，尊老爱幼是她的美德。

  好在老人家吃的不多，大部分的食物都进了徐遥的嘴。

  南海仙翁更多的时候，是吃野果子和露水。

  徐遥觉得他身上那股成仙的范儿，大概是吃素吃出来的，她要这么吃，早晚也仙气飘飘。

  可惜她不行，她贪恋肉食无法自拔。

  好不容易爬到食物链的顶端能够吃肉，她凭什么吃草？

  为了掩埋尸体，他们走的很慢，距离万州城明明是两日就能到的路程，他们走了三五日。

  徐遥认为所谓两日能到的路程，那是骑马。

  走路的话，七八日也是正常的。

  于是这两条腿走路的人，不仅碰到了尸体，还碰到了流亡的百姓。

  被老道士救下的百姓，听说他们要往万州去，都一副见鬼的模样瞧着二人。

  “道长，万州城如今已是人间地狱，万万去不得呀。”

  “此话怎讲？”

  “你是不知，北城来的那个将军简直是个屠夫，见人就杀，我逃出来的时候，听说他们下令屠城，此时去，只怕城中满是尸体，鲜血横流。听说他们还吃人肉，小婴儿都吃。”

  “对对对，听说他们出门不戴口粮，城中的百姓就是他们的口粮。”

  徐遥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并不觉得他们夸张。

  她见过比这更恐怖更夸张的场景，一时间那些末世的不好记忆又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跑到一旁大吐特吐，南海仙翁深深看她一眼，谢过几个老百姓，还是坚定的往北辰去。

  徐遥好不容易吐完，朝着老道士感慨。“人祸比天灾更可怕。”

  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人为了抢夺生存资源，为了活下去，有时候会放弃人性，保留兽性。

  兽性是什么？

  徐遥不敢想，想多了就想吐。

  他们赶到万州城附近的时候，周围的村庄遭遇人去楼空，到处都是战火残留的痕迹。

  破败的家门，散乱的桌椅，来不及带走的鞋子，被烧了一半的院子，真是连一个活的喘气的都没有了。

  听人说，北辰打赢大周，大周的兵打败了，却没有回大周去，反而南下去定南，似乎要争抢什么。

  徐遥正打算跟老道士离开这，可忽然听到了清浅的呼吸声，她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一间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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