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非不说话，他目光带着怨气的瞪着阿宁。

  看他这种反应，阿宁也不想再多浪费口舌，她拿出青铜镜递给了慕清越，镜子里有千无憾为人时的最后记忆。

  那时的千无憾无意中听到了父亲和姐姐谋害云贵妃的计划，于是他给云贵妃送去了消息，也送去了一张护身符。

  他还觉得不放心，又想办法通知了皇帝，之后他就偷偷跑来了木家堡，他来这里是为了阻止杀戮，顺便寻死。

  为了达到屠灭木家堡的目的，千机阁暗阁派出无数精锐，他们在木家堡设下数不清的修罗道，密密麻麻的食人恶鬼铺天盖地层出不穷。

  千无憾之所以被寄予厚望，不是因为他的人品好，是因为他的能力强。只是再强，他也是个人，他的力量是有限的，这场对抗中，他注定无法全身而退。

  苦苦支撑一夜，就在光明冲破黑暗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婴儿洪亮的哭声，而他自己被妖气凝聚成的刀锋切断了脖子。

  那时的他为了杀死食人恶鬼已经耗尽了自己的魂力，若不是阿宝将自己的妖力像钉钉子一样钉进他的魂魄里，他的魂魄当时就会烟消云散。

  得到消息的千家老家主匆匆赶来，看到身首异处的千无憾，他当场就吐了血。不久后，千无憾的尸身被收敛进黑铁棺里。

  再后来，应该就是阿宁打开棺盖，死人变成尸妖。

  陆景非能看出千无憾不是一个坏人，他也没有做过伤害过他的事情，只是他也不清楚他的愤怒从何而来，他知道他是无理取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阿宁始终沉默着，她不知道说什么。既然不能乱说话，那就保持安静，让他自己慢慢冷静吧。

  几个人默契的保持沉默，一直到初时再次出现。

  初时跑了回来，他怀里还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小狐狸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受了重伤。

  “我检查过了，他还中了噬魂针。”

  阿宁将小狐狸接过来抱在怀里，从头到尾撸了一遍，不出意外的撸出了一手牛毛金针。

  她把手上的金针甩干净，又摸出一粒药丸给小狐狸喂了下去，灌了两口水，阿宁就把他放进了旁边的棺材里。

  辰时化为人形的第一件事就是捶自己的老腰，那狗屁的怨灵网裹住了就不松开，他就这么拧着一呆就是二十多年，再拧下去，他就拧成麻花了。

  “辰掌柜，你还好吧？”

  辰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咔的一声脆响就把头扭了过去，紧接着他就把脸凑过去对着初时一通嗅。

  嗅完之后把他往旁边一拨，翻身出了棺材对着阿宁恭敬一拜，“木家堡不打烊掌柜辰时，拜见小城主！”

  “木家堡的人呢？”

  阿宁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况且她也没有旧事和他叙，索性就免了客套直接谈正事。

  “早就被分散安置在了各处，”辰时在身上摸了摸才想起来镜子不在自己身上，于是他抬头对阿宁说道：“季风说他都安排好了。”

  阿宁把一面没有柄的青铜镜递给辰时，随口问道:“季风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辰时伸出的手本能的缩了回去，他这个举动让一旁的初时惊讶不已，因为被问一个问题就惶恐，他真的是辰掌柜吗？

  “我们猜到了。”辰时低头不敢看阿宁。

  阿宁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她接着又问:“从什么时候？”

  辰时没听到责怪，他大着胆子抬头看阿宁，发现她神色平静，不对，应该是非常平静，平静的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想到之前季风跟他说的那些话，辰时马上回道:“从杜二娘假装和江居正意外偶遇时。”

  江居正，江一清和江一白的父亲。

  阿宁觉得一直举着镜子太费事，她直接把镜子塞给了辰时，再一招手，她的镜子就飞回了她的袖子里。

  辰时心里还是很忐忑，阿宁不和他说话，他只好主动问道：“小城主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我当初为什么会死，后来为什么又活了？”

  这两个问题简直就是不夜城里的千古不解之谜，她问谁都是一个回答，不知道。

  当然了，她没有当面问过她哥。她倒是想从其他人那里迂回一下，结果根本行不通，因为相较于知道答案，他们更怕她哥。

  辰时的回答是：“不知道，我们当时之所以认定您死了，是因为您的气息完全找不到了，就连城主都找不到。”

  这个回答让阿宁更想不明白了，她哥找她靠的应该是寻找魂魄的气息，连魂魄的气息都找不到，那她当时的情况就是魂力枯竭导致的魂飞魄散。

  可问题是她魂魄都散没了，她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个问题一时间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阿宁转头看向初时，问他：“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准确来说，他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阿宁指着他对辰时说：“那你就带他去明都接手铺子，把你弟留下，送阿狸去齐县。”

  他去明都，“那果果呢？”

  “她之前受了点儿轻伤，而且阿福另有安排。还有，守住江一白的夫人。”

  辰时不会问为什么，他郑重应下之后拎着初时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阿宁看着周围数不尽的黑铁棺犹豫片刻，最后转头向东风借了刀。

  “你们先沿着原路下山，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完全帮不上忙的几个人朝山下走去，还没走到半山腰就听到山顶响起一声声凄厉的尖嚎。他们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刺耳的叫声终于消失，他们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几个人猛地发现他们前方数丈外有个人背对他们站着，手里还拎着一把长刀。

  刀很眼熟，背影也很眼熟……

  是阿宁。

  把刀还给东风，阿宁先迈步走了。

  慕清越快走几步追上她，直言问道：“你为什么要让他去明都？”

  “因为阿宝想让他去明都。”

  慕清越不说话了，阿宁也不言语。

  又走了一会儿，阿宁才再开口：“阿宝不是一个为了一幅扇面就会给人家当保镖的任性孩子，你不理解他的做法，其实根本原因是有很多事情你并不知道。”

  慕清越知道问了可能不会有答案，但他还是选择问:“比如？”

  “千无憾的生父是谁、千无憾如何从人变为尸妖、阿宝为什么上赶着要护送江一白一家去明都？”

  阿宁都说了，阿宝不会是为了一幅扇面就去给别人一家做保镖，所以他接近江一白一家是另有目的。

  还有阿宁让辰掌柜去明都，还交代他守住江一白的夫人，是不是江夫人有什么问题？她的问题，会不会跟阿宝给他们当保镖有关？

  嗯，阿宁说的对，他确实有很多事不知情。

  阿宁眯着眼睛盯着远处，对慕清越说道：“让陆景非先给你讲讲千九曲二姑的故事，我去找点儿吃的，咱们吃完再走。”

  慕清越不确定阿宁看到了什么，反正她说完就跑了，他只能招呼东风他们捡柴生火，等着阿宁真的抓回来点儿什么。

  趁着这个空当，慕清越向陆景非打听起了千九曲二姑的事情。

  千九曲，千家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千无恒他们姐弟三人的父亲。

  慕清越突然提起千九曲的二姑，陆景非也没有多想，他一边捡柴火一边讲起了几十年前的一桩事。

  那是陆景非太爷爷册封千家大小姐为贵妃的第二年，怀有身孕的千贵妃在宫里设宴庆生，千家二小姐自然也要进宫参加宴席。

  这位被千家宠坏的二小姐觉得宴席无趣，就一个人在宫里乱逛，她逛着逛着就见到了一位风姿卓越的年轻公子。

  千二小姐对那位公子一见倾心，当时就跑过去要抱人家公子，而且张口就要嫁给人家公子做妻子。

  这位姓杜的公子早已娶妻，他的妻子正是他恩师的独女。杜公子的恩师姓江，在国子监任要职。

  杜公子当天是陪着岳丈到宫中给皇子授课的，他也没想到他会遇到一个女疯子。

  被断然拒绝的千二小姐跑到千贵妃的寿宴上，又是哭又是闹，还蛮横的要求皇帝给她下旨赐婚。

  先不说皇帝答不答应，就是当时怀有身孕的皇后先不乐意了，她当即捂住肚子喊起了肚子疼。

  怀有身孕的皇后突然喊肚子疼，皇帝哪还有心思理会外人的无理取闹，他赶紧抱起皇后去找太医。

  等第二天千贵妃再遣人去请皇帝到自己宫里商量为小妹赐婚之事时，皇帝就以各种合理的理由一再拒绝了。

  当时的千家虽然有影响力，但在朝堂上还说不上什么话，所以这件事只能这么不了了之。

  这件事原本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奈何千二小姐贼心不死。

  为了逼迫杜公子娶她，千二小姐想出了各种办法，为此甚至不惜自污清白，到处宣扬杜公子与她早有私情，最后连孩子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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