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赤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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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太妃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其中既有耿怀忠的指使,又有燕朝歌的默许,更重要的是,沈先生的从中斡旋,他与大晋的交情匪浅,大晋能够如此快速地在北地站稳脚跟,沈先生居功至伟。此外,当初皇太后亲手射杀燕举,双方已成死仇,再无回寰的可能”。
她霍然转过身,盯着燕靖,道:“靖儿,此事到此为止,他们杀得了皇帝也好,杀不了也罢,母妃只是不希望你卷入这场漩涡之中”。
“那为何还有西略人?”,燕靖紧逼道,梅太妃摇了摇头,道:“此事,母妃也不知情,或许亦是沈先生的手段罢了”。
燕靖走到窗前,凭栏而眺,他沉默片刻,道:“母妃,你曾说过自己爱梅,是因为曾受过一位梅姓故人的恩惠,那人究竟是谁?”。
知母莫若子,梅太妃心中暗叹道,“既然你已猜到了,母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便是沈祺,沈先生于母妃有救命之恩,当年若非是他,恐怕连你都无法来到这个世上,我们母子欠了沈先生恩情”。
因皇帝体弱,他们行进的速度放缓许多,眼见燕同律的脸色越来越差,沈月明只得先扶着他到地面上休憩片刻,刚刚扶着广陵帝钻出墓道,只听“咻,咻,咻”几声,数支信号箭破空而出。
“不好,他们发现了”,秦南宇脱口说道,果然远处隐约传来人马喧嚣的声音,沈月明凭空跃起,站在一棵苍天大树上,远眺片刻,道:“果然好算计,他们居然在去帝都的路上也设下了埋伏。所幸的是,这些伏兵人数不算多”。
秦南宇握紧了手中的佩剑,道:“侯爷,看来咱们只能硬拼了,闯出去才有一线生机”,回帝都的路只有一条。
沈月明从怀中取出地图,指着图中某处道,“靳平县,离此地不足十里,本侯曾去过那里,靳平县守将隋熙是武将世家出身,于战事攻防颇有造诣,故而按照军事战略的方法部署了靳平县的防务,高墙坚固,易守难攻。只要咱们能够抵达那里,坚持些许时候,便可等到叶乾大将军的援军前来”。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殿下带着私兵离开了,看方向像是天都峰”,青蓉姑姑疾步跑来说道。“什么?他自己去的”,梅太妃见她点了点头,顿时跌坐在蒲团上,终究是留不住自己的儿子。
沈祺曾说过,定要在天都峰了结此事,以他的谋略与手段,再加上已然哗变的定兴卫和西略人,可谓是占尽先机。
可靖儿不同,此番陪她前来皇家别院,原本就是为了静养,是以只带了两百人左右的亲卫,若是此刻再回西山大营调兵,怕是来不及了,以靖儿的性格,必定直接前去搭救皇帝了。
想到这里,梅太妃的心开始渐渐下沉,九死一生,她转头望向端坐莲台的菩萨,依旧是宝相庄严,妙法无极,手中的犍稚突然掉了下来。
一路上,燕靖拼命地催动着胯下的宝马,原本以为只是陪母妃前来散心疗养,谁料到竟是一出偷梁换柱的戏码,想起当初自己还言辞凿凿地向陛下保证,定将重建京畿防卫,护得陛下一生安宁,他终究食言了……。
铁马轻骑,风驰电掣,还没到天都峰脚下,便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吆喝,隐约听见快追,别让他们逃了之类的话语。燕靖派出探马前去查看,不多时,哨兵便抓了一个身穿定兴卫服饰的士兵回来。
那人原是耿怀忠帐下的亲卫,自然是见过燕靖的,眼见殿下亲自驾到,还杀气腾腾地搁了一把剑在自个儿脖子上,便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原来陛下竟已被护国侯救走了,方才的人马调动就是为了追捕他们。
如今沈月明定然着急送陛下返回帝都,但方才那小兵说,通往帝都的道路已被敌军封锁,怕是通行不易。
一旁早有亲卫将天都峰周边的地图奉了上来,其实当初刚接手西山大营时,为了能够尽快熟悉帝都方圆百里的防御工事,燕靖曾亲自带人踏遍了山川河流之地,对周遭的情形颇为熟悉。
他深知沈月明聪慧机敏,素有谋略,于军事上而言,早已是一代名将,那她会带陛下去哪里呢?
想到这里,他仔细查看堪舆图,突然看见地图上的某处,顿觉眼前一亮,立刻翻身上马,率领众轻骑一路绝尘而去。
果然不出所料,燕靖率队奔袭了不到三十里地,便瞧见一群人正准备过江,仔细一看,为首之人竟真是沈月明,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广陵帝,还不时地帮他拍拍背。
“微臣参见陛下”,燕靖大步流星地走到皇帝跟前,躬身行礼道。
广陵帝有些欣喜地看着他,道:“皇兄快快起身”,话音未落,他看向燕靖的身后,约莫百余人,脸上笑容微敛,又道:“这是先头部队吗?皇兄可是收到了皇后的书信,前来营救朕的?”。
燕靖闻言,暗道一声惭愧,当下跪倒在地,道:“请陛下恕罪,微臣并未接到皇后娘娘的懿旨,是听闻陛下有难的消息,直接从皇家别院赶过来的”,那终究是生他养他的亲娘。
“哦,是了,你上了折子,说要告假半月,陪梅太妃到别院调养身体”,广陵帝点点头,又道:“对了,太妃的身子可还康健?”。
头愈发低垂,听到皇帝的关心,燕靖心中越是觉得愧疚,事到如今只得尽力补救,将陛下平安送回帝都。
沈月明站在一旁,心思通透,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既然不是皇后送的信,那毅王殿下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连她都毫无察觉,若非裴后示警,她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不过,她知燕靖行事光明磊落,胸有朗朗乾坤,倒是不像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当下便隐忍不发。
“陛下,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快启程渡江吧”,沈月明开口说道。
过江之后,一行人又走了约莫五里地,来到一处隐蔽的场所,眼见广陵帝面色愈发苍白,额间汗如雨下,双唇紧抿,脸上隐有痛苦之色,沈月明心中暗自焦急,只得再放慢行军的速度,将他搀扶到一旁坐下。
此时,又有前方探马来报,说是去往帝都的道路皆被叛军和西略人封锁,看来敌人是不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了,沈月明心中暗恨。
正在苦思对策之时,燕靖走到她身旁,低声道:“侯爷,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燕靖面露难色,踌躇半晌,方才开口问道:“侯爷,你可知整件事情的幕后指使之人是谁?”。
沈月明闻言,目光微闪,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燕靖见状,心中的笃定更多了几分,他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侯爷已然知晓了”。
“那王爷又是如何得知的呢?”,沈月明反问道。
燕靖微微垂下头,沉默片刻,道:“实不相瞒,本王是听母妃说的”。
“梅太妃娘娘?难道她……”,沈月明皱眉问道,当初在南荣的时候,南砣伽曾称自己俗家姓柳,是梅太妃的子侄。如今看来,他所做的事情,梅太妃怕是真的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沈月明问道:“太妃娘娘可姓柳?殿下是否认得南荣曾经的大祭司南砣伽?”,毕竟两人是表兄弟。燕靖微微一愣,道:“不错,母妃的确姓柳,但本王却不识得南砣伽”。
看着沈月明脸上的迟疑,燕靖思量再三,还是开口说道:“正如侯爷心中所想,母妃不仅知晓此事,甚至还为了不让西山大营的援军来救驾,谎称自己身体有恙,将本王诓来皇家别院。同时,还命人暗中截留了西山大营发来的塘报,更甚者……”,顿了顿,语气坚定地说道:“母妃派人借助本王亲手抄写的佛经,临摹了本王的笔迹,伪造手令,使得皇后无法调兵来援”。
“侯爷”,燕靖定定地看向沈月明,道:“我母妃听命于你的生父,沈祺”。
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从别人嘴中听到父亲的消息,沈月明心中也早已没有了初闻时的震惊和诧异,她实在不相信,数代忠君爱国,血洒疆场的沈家人,他的父亲,沈氏的嫡长子,竟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若是如此,他将以何面目给爷爷一个交代?给沈家累累的神主牌位一个交代?又或许,父亲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本侯乃沈家子弟,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天地虽纷乱,但浩气长存”,沈月明清朗的声音响起,“芙蕖碧血,日月昭昭,殿下不必疑我”,她看了燕靖一眼,又道:“正如我亦从未疑过殿下”。
两人皆是性情舒朗之人,眼下的情形又颇有几分境遇相投,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燕靖朗声道:“没想到,沈侯竟是本王的知己。只可惜,现在没有酒,否则定然与侯爷当浮一大白”。
沈月明也笑道:“这有何难?等回到帝都,我府中藏有三十年的桃花酿,随殿下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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