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天空电闪雷鸣，黑云压城。

  在这接近蛮荒的地界，栖霞关仿佛孤立无援地沉入昏暗之中，天地之间大雨滂沱，下了一场连天的雨幕。

  栖霞关内，首屈一指的食阁对面，一座精美的三层阁楼之中。

  靠近街道的窗边，容貌秀气的公西文举正襟危坐，他手中轻托一杯热茶，杯中热气滚滚，他却偏着头，看向窗外的雨幕。

  或者说，其目光透过雨幕，正紧盯对面的食阁。

  “公子，我等已经在此地等候了三日，那人三日都不曾外出，再等下去恐怕迟则生变。”

  公西文举身旁，一位鬓角斑白的老者轻声询问道。

  听闻这话，公西文举才转过头来，看向那位老者：“方老何出此言，这两个歹人既然不曾外出，必是有所图谋，自然要等待下去。”

  “食阁是那位炼药师家里的生意，每日客人来往络绎不绝，不可冒犯，若是那人一直不出来，莫非我们要一直等下去？”

  那方老身边，也有一个模样同样老迈的老者，担忧地开口。

  放眼一看。

  这房间中除了公西文举，这样的老者，共有四位。

  “四位客卿，这是何意？”公西文举皱眉不解。

  方老想了想，决定跟他说清楚：“府上元婴客卿只有五位，您一下子将我们四位带到此地，两三日我等还能搪塞过去，若是时间一长……”

  “没错，总兵大人心思缜密，若是拖延下去，必会察觉。”

  “到时我等恐怕会被唤回。”

  “总兵大人与夫人本就不同意您亲自来寻，此事还是不要叫他们知道为好，否则，难免躲不过一次责罚。”

  “听说探查那歹人意图，全由夫人爱徒负责，少爷您又何必亲自过问，冒这趟险……”

  听见这话，公西文举算是明白了这四位元婴客卿的意思。

  当即心中一沉，轻声道：“这些年，不论在修行上，还是府中杂事上，我的确过于懒散了些，以至于母亲和你们都认为我胸无大志，好逸恶劳。”

  “母亲不将此事交给我，虽说也有担心我安危的原因在，可我心里也明白，母亲不认为我能完成这个任务。”

  “打心底里，你们都瞧不上我。”

  “不敢。”四位元婴客卿齐齐抱拳一拜，他们口中说着不敢，内心却毫无动摇。

  公西文举心如明镜，笑道：“白眠是我看中的女子，谁都不能伤她。”

  “我将你们四位从飞天山府带出，在此地布下大阵，便是要护她周全，以及一举将那两个歹人灭杀在此。”

  “此事若成，母亲与父亲必定对我刮目相看，白眠或许也会因此而对我另眼相待……”

  “白眠曾言……那二人一男一女，男子不知相貌与行为，女子中年模样……”

  “男子一次都不曾外出，中年女子却是每日都会外出，在城中各处游玩，频繁露面。”

  “我有预感，他们坐不久了……”公西文举目光闪动，露出坚定之色。

  他心里也明白四位元婴客卿长时间外出，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命他们每夜回府，否则时间一长，必会被发现。

  他此行，必须要这四位客卿主持大阵，否则计不成。

  ……

  食阁，薛空的房间里。

  红莲轻轻推开窗户，湿冷的空气穿过雨幕迎面吹来，掀起她的发丝，一股清凉之意，更是令她感到神清气爽。

  她面露微笑，转过身来，看向数日都未曾移动过一分一毫的薛空，轻声开口：“那位炼药师，今日怕是会回来。”

  盘膝中的薛空双眼缓缓睁开。

  一抹金光从他眼底一闪而过，而后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来，拿起一把油纸伞：“走吧。”

  红莲跟在薛空身后，来到大堂，外面虽说雨幕连天，可这堂中食客与酒客却一点都不少。

  薛空径直走向屋外。

  红莲正要跟上去，途中似有若无地朝着东南方一个角落扫了一眼。

  那里的四方桌上只坐着一个白衣身影。

  那人一身白衣，微微低着头，不仅头上戴着斗笠，斗笠下更是戴着一张白色面具。

  红莲目光在这人身上一扫而过，而后不再停顿，追上薛空的脚步。

  待二人出门。

  那一身白衣之人这才缓缓抬起头，面具下的目光闪动，心中喃喃道：“二人一同出门，看来他们认为时机已至……”

  “我要即刻通知师尊。”

  这白衣之人自然就是白眠。

  她在这食阁蹲坐数日，向来只看见红莲频繁外出，今日还是第一次看见另外一人。

  不过，她方才不敢抬头去看。

  更不敢散出神识。

  完颜采猜测这二人都是元婴修士，以她结丹期的神识，怕是刚刚散出，就被那二人发现，打草惊蛇。

  因此不知薛空相貌与身材。

  食阁外，屋檐下。

  一个脸蛋粉嫩的孩童不怕冷地坐在地上，他手里抓着一只肥嘟嘟的青蛙，另一只手正拿着小水壶，不停往青蛙嘴里灌水。

  “蛙蛙，你喝水呀，多喝一点就不渴了。”孩童捏着青蛙，不知轻重，手里青蛙痛得呱呱乱叫。

  孩童只觉得它渴了，不停给它灌水喝。

  “小武。”

  一道温和的声音出现在孩童身后，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于是转过身去，看见了一个脸熟的叔叔。

  那人一身黑衣，面上笑容十分温和，是前些日子入住食阁的叔叔。

  “叔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武笑嘻嘻地喊了一声。

  薛空微笑道：“小武，祖爷爷要回来了，我带你去见祖爷爷，你有多久没见到祖爷爷了？”

  “嗯……”小武认真地想了想，不过以他这个年纪，还不会数数，只知道上一次见到祖爷爷，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好久啦，小武忘记了呀。”

  “要去找祖爷爷咯，小武最喜欢祖爷爷啦。”小武高兴地把青蛙和水壶丢到一边，“祖爷爷答应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礼物呢，叔叔，你竟然跟祖爷爷认识呀？”

  薛空微笑着拉起小武的小手，打开油纸伞，拉着他就走进雨幕中。

  身后红莲看见这一幕。

  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心中暗道：“原来他选择在这里住下，并非为了等那炼药师前来，而是为了这孩子……”

  “他是炼药师的……”

  红莲几乎瞬间就猜到了薛空的打算，不过她也无能为力，只得轻叹一声，跟在薛空后面，迈入雨幕中。

  当他们踏出食阁的那一刻。

  红莲神色微动，她抬起头，看向四周，耳边除了那噼里啪啦的雨水声，竟再无一丝嘈杂之感。

  食阁中那食客与酒客的欢笑声，在他们踏出食阁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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