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久，皇帝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哑声问道:“

  万澜羽、万澜羽并不是重生的？”

  祁疏玉定定地望着他，见他脸上的悲伤不似作假，简直有些好笑，狗皇帝难道比他还疯了吗？

  “他不是重生的，便没有颠覆朝纲、把控朝政的心思了吗？现在没有，日后也不会有？那为何我一误导你万澜羽是重生的，你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祁承佑，前世我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呢？看啊，小可怜，胆子都要被吓破了呢！哈哈哈哈”

  “你！你！你！”

  皇帝不明白为何祁疏玉复仇的怨念竟能如此之深，哪怕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另一世，他们明明都可以重来了，他还是要如此坚决的复仇，好像不论世事如何改变，他最终都会死在祁疏玉复仇的怒火之下。

  “可是这不公平，万澜羽和万家这辈子还没有来得及……长公主府如今也还好好的……只要你愿意回头，元元，回头！”

  祁疏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哈哈大笑起来，直把腰都笑痛了才直起身子来，几步走到皇帝身前，将如今羸弱不堪的人一把拎起来，按跪在地上，冲着他的脸狠狠甩了几个巴掌。

  “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他们！我都没有资格去看他们一眼！你凭什么！你也配？万家没有做什么？那我阿奶留下的护国宝藏去了哪里？要不是我暗中收留马氏，鼓动他搅起盐商之乱，又给万国假方子，让他们提出高钾盐，四处敛财，我祁国的护国宝藏何时能归？他万家吸我们的血、喝我们的肉，你还说他们没有做什么？你祁承佑也配姓祁？！”

  皇帝被他死死按在地上，几乎无法呼吸，混着血气的浓痰也被卡在了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嘴唇很快变成了乌紫色的

  祁疏玉却被眼前的一幕狠狠取悦了，他按着皇帝的头又狠狠往地上磕了几次，这才把他放开，好整以暇地用地上的红帛擦起手来。

  “当然，这还不是最可笑的，最可笑的是你居然仗着前世的记忆去截杀安巴坚，结果还没有杀死？你都知道他该死，那你自己呢？你不该死吗？”

  皇帝艰难地将血痰咳出来，胸间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他难以置信道:

  “是你……咳咳，是你给辽国报的信？”

  “不然呢？靠你这个蠢货找的什么暗卫连个人都杀不死，还把令牌留在了地上，不过也正好方便了我！”

  皇帝似乎被他羞辱惯了，居然都生不出来什么难堪的情绪来了，他冷静地替祁疏玉盘算起来。

  “所以你先借叶轻衣的手把万言宁毒死，又借万澜羽将万尔默送进宫，再借盐商之乱误导我万澜羽也是重生的，逼我通杀万澜羽，激起祁国与万国矛盾，同时再借我之手杀死安巴坚，再激起祁国与辽国之乱，最后我走投无路，便走上了你前世的道路，如此，你所有的仇人都得到了惩罚……”

  皇帝的声音逐渐苦涩了起来，“甚至……甚至，你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地去做这一切，还为我生了个儿子，来保证我死后，你们阖府上下的安稳日子，祁疏玉，你如此算计人心，自己也会快乐吗？”

  ‘快乐？’这是多么遥远的词汇，身负血仇的人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祁疏玉望着自己，雪白的肌肤上似乎还跳动着种种刑伤，他再抬头，满眸血色，他被压的连活着都不愿意了，快乐是什么？

  “我们之间曾经拥有的，只是刻骨的伤痛与仇恨，我不知道你说的前世，我究竟选择了怎样的道路，但只要他经历了这一切，只要他还活着，我们的选择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让你们所有人都下地狱！我不要改变这世道，我只要你们死！”

  皇帝绝望地笑了起来，“好啊！好！好！其实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呢？祁疏玉，只要你说一声，我随时都可以把这条命给你，毕竟这是我欠你的，不是吗？我只是很可惜，我的重生除了为你的复仇来带来些许便利，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我还是没有将我的元元救出地狱，我是真的……”

  是真的……真的什么呢？

  祁疏玉抬头望望窗外，京郊有烟火燃起，那是御凰司燃放的信号，结契之人被吞噬的同时，作为本源的万澜羽也被销毁，活死物没了，他在这世间的仇人全部都死了。

  皇帝真的不恨他吗？他也想救自己？这怎么可能？可惜，皇帝再也无法亲口回答他了。

  祁疏玉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紫宸殿，皇帝死了，他报完仇了，那么，之后呢？之后该做什么？

  他抬起来望望天空，又看看自己，血色又涌了上来，稻草丛里应该有一堆碎瓷片，他要从里面选出最尖利的一片，用它将自己的手腕割断，这样他就能回家了，回家……回家啊……

  “元元！你在做什么！住手！”

  耳畔出来熟悉的声音，祁疏玉被吓到浑身一颤，手中的剪刀就这样落了地，发出哐当一声。

  不知为何，他竟然看见了关嬷嬷和齐伯，他们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人，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陈老也几步冲了上来，将他鲜血淋漓的手腕按住，药粉撒上来的瞬间，疼痛立马涌了上来，祁疏玉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委屈过。

  “好痛，好痛啊！为什么这么痛！”

  陈老越想越后怕，干脆在头上给了他几个爆栗，边包扎边痛骂起来。

  “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你看看满月儿才多大？皇帝倒行逆施，这就是他的命，你居然还搞殉情那一套？”

  关嬷嬷和齐伯也围了上来，关切地看着祁疏玉，劝慰个不停。怀里的小人也趁机爬了上来，他还太小，嘴里叽歪个不停，也没有说出些完整的词句，最后只能爬上爹爹的脸，狠狠吧唧了一大口。

  祁疏玉被围在中间，实在是有些懵，他摸摸被小孩儿亲出的口水印子，呆愣地问道:

  “所以、所以，你们都还在？你们并没有离我而去，一切、一切都来得及，我终于、终于救下了你们？”

  这一次，他一回头就回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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