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疏玉出狱后，并没有急着去将安安接回。他当然也不需要安安做什么，对于万言宁来说，只要安安站在他面前，就已经是最大的伤害了。

  易冰倒台了，燕州必然会有新一轮的权利之争，他得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人送上去，把权利收拢回来，这样才能与万家一战！

  还有卢奇和春娘的钱财，父女二人这些年没少拢财，届时若是全充了国库，岂不是便宜了皇帝和万澜羽?若是要想全部收回，只怕是瓜田李下，京都那些权贵更是恨不得把他的骨头都拆了。倒不如再做一回“散财童子”，等那边的回来了，他就要用这些钱财买全京都人的命！

  皇宫内

  如陈冲所言，皇帝一得知消息，那是头也不痛了，眼神也清明了，披起衣服就要到宫外接儿子了。还是李四通及时将他劝下，让他好生梳理更衣，别把孩子吓着了。

  陈冲见皇帝反应，心里更是喜滋滋的，皇帝病了这三年，鲜少有如此清醒亢奋的时候，他总算又见到了那个果断英勇的帝王。更何况在祁疏玉手上吃了那么多次亏，他难得办成了一件事，自然得有始有终，于是忙请命前往端王府接孩子。

  端王府

  安安正捏着小调羹一口一口的吃着饭，明明才三岁，却跟个小大人一样，端王妃见他这副故作老成的模样颇觉可爱，一直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安安根本不理她，喜欢的夹来吃了，不喜欢的就扔到一旁，环境再陌生，也要照顾好自己。

  他吃得正香，一抬头就看到了陈冲，得知是祁疏玉让他去宫里待一段时间，也没有哭闹。他本来就不喜欢端王爷这种口蜜腹剑的人，再加上之前和陈冲玩过，这下也不怕生，慢吞吞从凳上滑下来，张开双手，奶声奶气道:

  “那你来抱我吧，但不要压到肚子，饭才到喉咙，容易吐出来。”

  众人看他这副小大人样，都被逗笑了，陈冲也按照他的要求，从咯吱窝里把他拎起来，轻轻放到背上，等他揽好脖子了，这才施展轻功带着他入宫去了。

  皇宫内，皇帝早已穿着一新，怕吓到孩子，还专门刮了胡子，套了身浅黄色的常服，又让李四通把桐华宫上下打扫了一遍，寻了许多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出来，他自己手上也拿了个风车，就站在桐华宫门口张望。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若是能和祁疏玉有个孩子，那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和祁疏玉一样漂亮的眼睛?聪慧的性子?和他一样的勇敢坚毅?他曾想过要把这世间最好最好的东西都给祁疏玉，给他们的孩子，可是……

  “你看，他是不是又犯病了？你们都不给他吃药吗？”

  安安慢吞吞从陈冲身上下来，一眼就看到皇帝握着个风车在发呆，那个样子比他爹犯病时还傻，陈冲他们却见怪不怪。他沉不住气，只好用手捅了捅陈冲，又提醒他道:

  “你们真的不用管他吗？为什么看起来更傻了?”

  皇帝这才被他的话唤醒，重新回到现实，他努力地捏出一个温柔的笑，慢慢蹲下身子，似乎是想把安安揽进怀里，安安也不怯场，他勇敢地和皇帝对视，看看皇帝，望望自己，得出结论:

  “我的确和你一点也不像！”

  皇帝:……

  陈冲:……

  李四通:……

  不管怎么样，孩子还小，还可以教！皇帝从容地将风车递给安安，又牵起他的小手，进了桐华宫。这是宫中拥有着他们俩为数不多的温馨回忆的地方，他觉着安安应该要知道。

  他指着那贵妃榻，怀念地说道:

  “你父君以前最爱在这里处理宫务，朕坐这旁，他就在那旁，我们总是自己做自己的，但往往不需说什么，彼此对视一眼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你父君那时……唉，是我的错。”

  安安根本不好奇他在说什么，他低着头轻轻吹着小风车，小风车是用金丝楠木做的，上面用金丝镶了许多花样，最显眼的就是正中央的小马，正是今年的属相，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还是舍不得放下，这是他第一个拥有的玩具。

  皇帝还在自顾自地怀念着以往的甜蜜，安安也不打断他，只低着头自己玩自己的，两个人的相处竟是莫名的和谐，直到一个癫狂的身影出现。

  他披头散发，抱着一个襁褓，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一见桐华宫殿内都是小孩子的各种玩意儿，整个人更是狂躁了起来。

  他几步冲到皇帝面前，就要把他怀里的安安抢过来，皇帝被他吓到了，手一松就把安安跌到了地上。

  万言宁像是终于得了机会，一把抢过安安手里的风车就踩到地上，边踩边疯狂地咒骂:

  “这是我给我儿子准备的东西，凭什么让他这个野种来染指？凭什么！他跟祁疏玉一样，都是贱人！都是你们这些贱人害死了我的儿子！凭什么你们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凭什么？去死！去死！”

  李四通和陈冲早已冲了进来，连忙招呼人把癫狂的万言宁拿住。自从那孩子死了之后，万言宁便有些不对劲了，的确也是，谁能接受一个已成人型的孩子就这样离开？

  万言宁当然舍不得，他日日将那孩子抱在怀里，也不安葬，整个紫宸殿臭气熏天，皇帝病重，更是无人敢管，后来还是南竹姑姑苦劝，他才忍泪让那孩子入了土，自己也慢慢开始喝药治疗。

  谁知今日皇帝竟命了李四通来将他先前给孩子预备的各种玩具搬到桐华宫，他还以为皇帝是要连着桐华宫一起烧给那孩子，没想到一问，居然是祁疏玉生的野种回宫了？

  他当场就被气出了一大口血，为什么？为什么？皇帝那日不知道被祁疏玉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真的没有再过问过他们惨死的那个孩子，也不追查凶手，好像这世上就只有他还记得那个孩子一样，如今连那孩子的东西都要被全部抢走了吗？

  他被拖出去的时候都还在疯狂的咒骂，地上的风车被踩烂了，安安有些伤心了。他弓着身子去捡那破破烂烂的木料，头发被扯乱了也不管。

  皇帝见他知道了那玩具的来历还如此珍视，心头终于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悔意，原来他从未给过这个孩子什么，就连这个风车也并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他的确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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