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四喜回府递了口信，宋氏整日里也悬着一颗心。

  宋窈刚成婚，若不是顶顶要紧的事情断不会让身边的婢女跑这一趟。

  昧下聘礼一事，为防宋窈说漏了嘴也是瞒着她的。

  一听说宋窈让自己去陆府，宋氏下意识的就以为东窗事发。

  可宣平侯现在对她早没了信任，轻易不许她出门。

  就在宋氏焦急之时，宋窈自己回来了。

  母女二人只是几天没见，却像是过了几年。宋窈带着哭腔的喊了一声：“母亲。”

  宋氏也红了眼眶。

  她拉着宋窈的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见她穿戴妥当，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并没有受到苛待的模样不由的心下稍安。

  宋氏安抚的拍了拍宋窈的手，转头视线便落到了沈娇娇身上。

  出阁那日，当着众宾客的面两人彻底闹翻。

  沈娇娇只以为宋氏再不愿意搭理自己，哪知道她竟像是没事人般开口便道:“王妃越发有规矩了，见了面，连声母亲也不愿叫了。”

  宋窈长街受辱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早就传进了宋氏的耳中。

  那条街是去王府的必经之路，与陆府背道而驰。

  承受这一切的本该是沈娇娇才对。

  宋氏虽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却一直固执的认为是宋窈替沈娇娇受过。

  这让她心生不满。

  又听说在王府门口，沈娇娇的嫁妆箱子里的石头滚了满地，一时成为了笑柄。心中忐忑的同时又感觉痛快。

  如今见姜肆没有同来，更加以为沈娇娇因聘礼之事惹得姜肆厌恶。

  一个不被夫君喜欢，不受娘家庇护之人不足为惧。

  知道是自己换了聘礼又如何，只要咬死了出府之时箱子里的东西是好的，谁都拿她没有办法。

  宋氏长出口气，彻底放了心。

  沈娇娇顶着王妃的名头，本就是回府走个过场。自然不耐烦与宋氏打这些没完没了的机锋。她略微不耐烦的皱紧了眉头：“你我走到如今，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便罢了。宋夫人若是想扮演母女情深的戏码怕是找错了人。”

  宋氏还想再争执几句，身边的宋窈却一反常态的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劝道：“母亲，就让妹妹在此处赏花。我们回房，女儿有话对你说。”

  她神色如常，扯着袖子的手却微微颤抖，显然十分紧张。

  宋窈一向胆大，能让她如此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宋氏心底一沉，歇了再与沈娇娇说话的心思。一边朝伺候的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看着沈娇娇，一边与宋窈一起往后院去了。

  宋氏留下的婆子有些尴尬的冲沈娇娇笑了一下：“府中新进了几盆兰花，老奴带王妃去看看。”

  时候尚早，估摸着还要待上一个时辰。

  沈娇娇跟着婆子一起进了垂花门，走过抄手游廊。却见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小小的庭院。

  里面绿阴如幄，翠盖亭亭。北窗下几株兰花，香气扑鼻开得正艳。

  倒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那婆子给沈娇娇搬来藤椅，就放置在廊下。既能看到院中美景又能避开日头。

  如此殷勤周到，沈娇娇不免多看了两眼。

  藤椅上放置了软垫，十分舒适。微风拂面，她半躺在藤椅上，渐渐的有了些困意。

  宋氏还是住在以前的庭院，只是宋窈注意到，她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多了许多生面孔。

  以前的老人，消失了大半。

  等进了屋子，那种违和感就更重了一些。

  香炉里味道厚重的熏香，桌子上从未出现过点心，和入口带着涩味茶水。种种迹象都表明，宋氏已经大势已去，再不是以往那个风光的侯夫人。

  这个认知让宋窈恐慌，同时又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不该这样冒冒然的过来。

  宋氏却不知道宋窈心里想着什么，只是如以往关心的问道：“陆湛待你可好？可是在府中遇到了什么难处？”

  宋窈心乱如麻，支支吾吾的不知该不该同宋氏实话。只是捡了王氏为难她的事说了，惹的宋氏连骂了几句“老虔婆”骂完又哭宋窈命苦。

  望着流着眼泪，再没了以往体面的宋氏。宋窈才真正意识到，她真的老了，再不能给自己庇护了……

  宋窈用帕子给宋氏擦着眼泪，只是心里刚有的那么点温情，随着宋氏的哭诉就像涌动的池水渐渐归于平静。

  她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有些冷淡的拉开了与宋氏之间的距离。

  宋氏恍若未闻，本是在心疼宋窈受王氏磋磨，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扯到了自己身上。

  先是宣平侯发卖了身边伺候已久的老人，到收回了手中的中馈。

  为了给宋窈长脸，除了把姜肆的聘礼充作她的嫁妆时，宋氏还贴进去许多。

  这一下子被夺了权，手中没有了进项。身边都是宣平侯的人，自是听从他的吩咐行事。

  处处受制便罢了，吃食用的也跟着一落千丈。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宋氏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只能把自己仅剩的一点体己钱拿出来上下打点。

  这才又勉强有了几个心腹。

  她絮絮叨叨，没有注意到宋窈神色越来越冷。还是站在她身后的方嬷嬷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往杯中添了茶。

  宋氏反应过来，借口喝茶掩饰了尴尬。

  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宋窈心中烦闷，只觉得如坐针毡。

  香炉里青烟袅袅，劣质的香味熏的人头痛。

  她再也无法忍耐，一下子站起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母亲若无事，我便先回了。”

  “好……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宋氏不敢再强留。

  自从不能再执掌中馈，她那点精气神像是也跟着一并散去。

  见宋窈要走，也跟着连忙站起身准备相送。

  就在这时，就见一陌生女婢神色高傲的走进院中，也不管是不是有外人在场扬声说道：“夫人可在，老爷说了杨府二姑娘与世子年龄相仿，性子和顺堪为正妻。明日夫人收拾妥当带上庚帖去杨府走一遭，把这桩婚事定下。”

  “聘礼老爷已备好，不劳夫人操心。”

  “老爷还说了，若是动动嘴皮的事情都做不好，这主母也不必再当了。”

  三言两语说完，也不管是不是让宋氏没脸，女婢转身就走。

  宋氏神色慌乱的想解释几句，却见宋窈猛的回头突然面容狰狞的尖叫一声：“陆瑾瑜要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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