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话让陆湛皱了皱眉。

  宣平侯的嫡女他是认识的。

  几月前礼部尚书家的夫人设宴，当时给陆府也递了帖子。

  如今既入官场自然也少不了人情往来。

  陆湛赴宴的同时还带上了亲妹妹陆思思。

  女眷的席面在后花园，而男席则在前院。

  陆家的这个状元是从泥里搏出来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赴宴的官员女眷哪家不知道陆思思的出身。

  即使心中鄙夷，但因为陆湛的身份还是对陆思思热情相待。

  一时之间气氛倒也融洽。

  陆湛见此放下心来，对陆思思身边伺候的丫鬟交代几句，转身去了前院。

  他如今乃朝廷新贵，自然要与前来赴宴的同僚们喝上几杯。

  酒过三巡，突然王氏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惊慌失措的找来，说陆思思与宣平侯府的小姐起了争执。

  而争执的原因也很简单，高门大户的规矩，用完膳后会上一道双捧茶。

  第一道茶是用来漱口，第二道茶才是用来吃的。

  一来能防龋齿，二来能去除口腔异味。

  坏就坏在陆思思不知道这个规矩，在梳着双髻的小丫鬟奉上第一道香茶之后，竟捧着茶碗一饮而尽。

  甚至还装模作样的赞了一句好茶。

  看到陆思思如此，本就鄙夷她的贵女们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他人还顾及着陆湛，或用帕子掩嘴，或用扇子遮面。

  只有宋窈娇声笑过之后，还吩咐伺候的丫鬟再给陆思思续一杯。

  这样明晃晃的嘲弄哪个小姑娘受得住，陆思思本就心思敏感，被宋窈这样一激彻底忍受不住，端起桌上新上的茶一下子泼在了宋窈的身上。

  滚烫的茶碗连汤带水一下子砸在了宋窈的胸口，宋窈尖叫一声捂住烫伤的地方哭了起来。

  这一下，整个席面简直闹了套。

  叫大夫的叫大夫，喊人的喊人。胆子小的夫人吓的直喊阿弥陀佛，而陆思思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害怕惊慌之下竟直接提着裙子跑了。

  还是跟在她身边的小丫鬟机灵，知道赶紧找陆湛。

  等陆湛和户部尚书等人来到花园，陆思思已经跑的没影，只剩下宋窈因为剧烈的疼痛哭的肝肠寸断。

  “欺人太甚！我要回府告诉我爹爹！”宋窈被人扶着，几乎哭哑了嗓子。

  身边有同她交好的贵女附和：“哪来的没有规矩的东西，撒泼也不看看地方。真想不到陆大人看着风光霁月却有个如此上不了台面的妹妹。”

  众人纷纷附和，左一句右一句把陆思思挤兑的一无是处。

  “都吵什么！”赶来的户部尚书刚好听到了那贵女的讥讽，看着身侧的陆湛，他只感觉嘴巴发苦，甚至连自家夫人都怨恨上了。

  本想同陆湛交好，这下子结亲成反结仇。

  那贵女有心讨好宋窈，准备开口再说些陆思思的不是，一转头却和陆湛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她的那些话就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整个嘈杂的席面渐渐安静下来。

  陆湛喝了酒，有些微醺。他本来肤色极白气质冷清，此时眼尾微红说不出的惑人。

  就像是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让人忍不住的想亵渎和占有。

  这样的陆湛，即便是盛怒下的宋窈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呼吸。

  宋窈微微睁大了双眼，眼睁睁的看着陆湛走到自己面前，低低唤了声：“宋姑娘。”

  他声音微微沙哑，像是带着钩子让宋窈心尖一颤。

  满腔的愤怒和恨意忽然就这么烟消云散。

  回府之后陆湛已经做好了要被宣平侯问责的准备，可也不知道宋窈回去做了什么。接连几日都风平浪静，甚至隔日还收到了宋窈给陆思思的赔礼。

  是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

  陆思思本来很是喜欢，但一听是宋窈送的，转手便连东西带盒子丢了出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想起自家恍若谪仙般的大哥，陆思思咬牙切齿的呸了一声：“有婚约了还肖想其他男人，简直恬不知耻。”

  两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陆湛敛了思绪，扶着心有余悸的王氏上了马车。怀里的元宝有些不安分的伸长了脖子，陆湛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小狐狸的脑袋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若有所思：若是思思知道宋姑娘瞎了眼，应该会很高兴吧。

  只是……可惜了那双眼睛……

  一直到陆府的马车走远，宋窈才急匆匆的赶到宋氏的房中。

  她有些急切的在小小的厢房内走了一遭，确定陆湛已经离开后不免有些失望。

  宋氏还不知道宋窈对陆湛动了心思，不由开口问道：“窈窈你找什么？”

  “没什么。”宋窈支支吾吾，她不敢看宋氏的双眼，唯恐被人看穿了心思。

  看着她心虚的模样，沈娇娇心神微动。

  她可不相信宋窈赶过来是看王氏的，原来，宋窈竟喜欢陆湛么。

  那她这么急迫的想摆脱与姜肆的这门婚事也就说的通了。

  沈娇娇在心底默默的为姜肆点了支蜡。

  看到坐在一旁的沈娇娇，宋窈恍惚的一瞬。

  世上真有人能与自己如此相像！

  只是可惜了，是个瞎子。

  到底是对沈娇娇那双眼睛还抱有希望，回府的时候宋氏让王嬷嬷扶着沈娇娇一起上了侯府的马车。

  等马车摇摇晃晃的过了城门已经东乌西坠星子满天。

  大大小小的酒肆门前挂满了红灯笼，连空气里也飘散着淡淡的酒香。

  整个街市人来人往，比白日里还要热闹。

  沈娇娇抱着膝盖缩在一旁，宋窈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放着宋氏宽敞的马车不做竟要和她挤在一处。

  宋窈平日里不轻易出府，见外面热闹也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帘子往外瞧。

  耳边尽是喧哗吵闹，沈娇娇不由感觉有些疲惫。

  她不再管宋窈，垂着头闭上了眼睛。

  看着沈娇娇的模样，宋窈眼神闪了闪，想到接下来要经过的地方时，嘴角不由挑起了一丝恶劣的笑意。

  出了梨花巷，入眼的就是整个燕京城内最繁华的一座花楼。

  马车渐驶渐近，耳旁的声音除了小贩的叫卖还多了些女子隐隐约约的调笑。

  朦朦胧胧让人脸红。

  宋窈把整个布帘掀起，好让花楼里的声音更加清晰。

  她的脸一般隐在黑暗里，一般藏在昏黄的烛火中。

  表情诡异就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姐姐，可还认得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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