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洲市，第一人民医院。

  白色的病床上，王蝉鸣悠悠醒转，他试着睁大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略微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他因为昏睡带来的迟滞的思维渐渐开始清晰起来。

  他记得他是出事故了。

  是工厂里的操作事故，危化品的储罐车卸货时因为管路连接口崩坏，造成化工物料的大量喷洒激射，身为生产车间副主任的他，当时在现场首当其冲，不仅被四处飞舞的管路迎面击中，并且脸部也直接接触到大量的腐蚀性化工原料。

  额头仍旧时不时传来的剧痛，以及眼前模糊的一片白色，让他的心不住地往下沉。

  “你醒了？”

  一道人影在床边慢慢走近。

  这是他的妻子周琴的声音。

  “嗯，我是在医院吗？”

  “你总算是醒了！”

  答非所问，她的语气之中也并没有太多的欣喜，甚至是有些冷漠，随之传来椅子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周琴似乎是已经坐下了。

  “我睡了很久？”

  “你们公司的领导来过很多次了，他们都很关心你，说是如果你醒来的话，第一时间通知他们，我去给他们打个电话！”

  “我好像看不见了！”

  周琴自顾自地打起了电话，根本没在意他在说些什么，王蝉鸣从被窝里伸出手来，轻轻放在眼睛上晃了晃，他的一只眼睛上盖着一层纱布。

  他随即摸索着床头的呼叫器，按了一下。

  不多时，门口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28床！28床！28床，怎么回事？”

  护士风风火火地在门口喊了好几声，俏丽的大眼睛瞪着周琴，她这才应道：“28床已经醒了！”

  “怎么陪床的？”

  她貌似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转身又出去了。

  很快，王蝉鸣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28床，患者王蝉鸣，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周伟明，刚醒过来？感觉怎么样？”

  “周医生，我好像看不见了！”

  “啊，是的，因为受到撞击以及腐蚀，你的右眼视网膜发生了脱落，视力会存在一定程度的下降！”

  “视网膜脱落？”

  “是的！”

  “那我的左眼呢？”

  “左眼，我们紧急进行了手术，手术比较成功，至于后续的恢复，我们还要看一下拆线之后的情况！不过，你可以放心，左眼的视力还是有很大的可能保住的！”

  “谢谢周医生！”

  “待会儿我安排给你再做一个全面的检查，除了视力方面存在的问题，你昏睡的时间比较长，所以会加一个脑部的ct，不过你不用担心，初查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周医生很快就离开了，倒是那声音清脆的小护士留了下来，一边摸摸王蝉鸣的额头，一边嘴里说道：“王蝉鸣患者，你的身体需要静养，一定，一定要保持情绪方面的稳定，明白了吗？”

  “谢谢护士，我明白的！”

  “你明白什么你就明白了，我告诉你啊……算了，你最好还是让你的父母亲自来照顾你吧！”

  周琴进来了，蹙着眉，看了眼小护士，小护士不屑地撇撇嘴，麻利地收拾了她的东西，出去了。

  “我跟你们公司的秦总打过电话了，他说会安排人过来医院看你！”

  “哦，我爸妈知道我出事了吗？”

  “我没给他们打电话，老两口年纪大了，我怕他们听到了会担惊受怕，反倒不好！”

  “谢谢！”

  “我们离婚吧！”

  病房里，长时间的沉默。

  王蝉鸣的检查结果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脑震荡是造成长时间昏睡的主要原因，左眼的视力也的确如周医生所言保住了，只是下降的厉害，大致上和以前一个大学室友的情况一样，连视力表上第一排那最大地山字都看不清，只记得它是向上的就是了。

  可惜了右眼，视网膜脱落则造成了最为严重的一种情况，视力丧失，眼部的周围还有一圈可怖的如蚯蚓爬过一样的疤痕。

  “爸，妈！”

  一对打扮光鲜的老头老太太，大概都六十出头的年纪，坐在他的床边，板着脸，不苟言笑。

  当然，此刻在王蝉鸣的眼里，眼前只是两张显得很是模糊的人脸，再加黑点似的五官罢了。

  老头老太太并不是他的父母，而是周琴的父母，也就是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

  “蝉鸣啊，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都想不到的，你自己心里往后是要有个打算的！”

  他们并不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一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我知道！”

  王蝉鸣的声音很平静。

  “你跟小琴之间的事情，我们也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其实跟这次事故的发生与否都没有关系，但既然发生了，我们都觉得，分开对你们两人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王蝉鸣沉默。

  这件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一直横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但他却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眼下，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只会让周琴和这老两口更加决绝和坚定。

  “小琴脸皮薄，有些事情她不好一直催促你，这个坏人就只能让我们两个来做，希望你能体谅作为父母的，希望儿女幸福的心愿，不要一直这么固执下去。”

  你们的女儿，脸皮可一点都不薄！

  王蝉鸣其实在许多时刻真有拖着这一副残躯干脆跟周琴耗着的心思，但作为一个男人的那点自尊，让他无法像面前这么一家子将脸面全都丢在地上。

  这世上，但凡有点底线的人，其实都是挺好欺负的。

  “你倒是说话呀！”

  见王蝉鸣不说话，老太太有点着急，嗓门也不禁大了起来。

  老头扯住她的手，一副安抚她的样子。

  “其实这一段时间以来，我想了很多，我们之间的婚姻再继续下去，对于我们两家人来说，都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与其这么拖着，还不如干脆一些，念在我们这么些年的份上，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好聚好散！”

  周琴皱眉眉头开口，她不喜欢王蝉鸣的沉默。

  “胡成浩回国了吧？”

  王蝉鸣微微仰着脖子，他似乎想要用他模糊的视线，形成以周琴为中心的焦距。

  他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以及这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周琴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胡成浩？我不知道，你提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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