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安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答道：“张大人说笑了，子安不过是在科举中侥幸取得些许成绩，怎敢自诩为文曲星下凡？只是这腿疾乃是旧伤，天气一变便要闹腾些。倒是大人风采更胜从前，实在令人羡慕。”

  张道全闻言，朗声大笑起来。笑声如春风拂面，爽朗而畅快，仿佛将两人之间过往的些许隔阂都在这笑声中消融殆尽。

  “来，上酒！”他豪爽地招呼道。

  驿丞立刻将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美酒佳肴陆续上桌。

  两人举杯对饮，谈笑风生，仿佛多年的好友一般。

  酒过三巡，陈子安才得知张道全此次即将前往京都，出任大理寺评事一职。他不禁感叹自己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竟然连这等大事都未曾听闻。

  此番白马寺的疫情治理，他深知明面上是江州知府程大人的功劳，但最终升迁的却是张通判，看来圣上即便身子一直不好，但对千里以外的江州属地的情状也依然是乾坤在握。

  “张大人，您此去京都，可还会再回江州？”

  “怕是回不去了。”

  张道全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圣上得知我年过三十仍未婚配，特意为我指了一门亲事。虽然不能与子安的贵亲相提并论，但也是京中的清流门第，倒也是我高攀了。”

  陈子安闻言，笑道：“婚姻之事，贵在相知心契，而非门户相当。张大人能得陛下如此厚爱，如此年纪便官居五品，足见人品才华出众。倒是我那门贵亲——不提也罢。”

  提起自己的亲事，陈子安脸上又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提起杯，祝道：“愿张大人与佳人携手共白头偕老，家和业兴。祝张大人日后鹏程万里，前程似锦！”

  言毕，陈子安痛饮了杯中酒，又自顾自地斟满了起来。

  张道全看着陈子安的模样，好也不在为自己的亲事多欢喜一般。

  他徐徐饮下一盏酒，笑道：“多谢子安美意。只是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都说不定的。现在你看我这样风风火火赴京上任，过了几年，或锒铛下狱，或奉陈解元您为上峰，都也说不定的。”

  陈子安惶恐道：“大人言重了！”

  “非也，非也！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还记着在白马寺中时，你那般地弱不禁风，便是嫉你，也从未把你放在眼里的。谁又能料到，那个不能自理的毛头小子，今朝竟然能得此番造化了？只是，若故人若见你如此，恐喜忧参半罢。”

  张道全酒意微醺，哼起词，声调中带几分萧索：“流年逝波不回，情转薄秋云散。月亏花落，人事梦逐水——”

  陈子安一怔，醒过头来，张道全是在为香荠鸣不平呢。

  陈子安苦笑：“戏词里，总言男子薄幸寡情，实则娘子心亦能狠绝，非居于男子之下呢！”

  张道全一怔，他以为陈子安是攀上了贵枝儿，全然把香荠抛之脑后了，可没想到这次竟是香荠先放的手。

  只是在白马寺里朝不保夕的时候，不顾一切也要挡在你身前的女子，在你显赫时候却“负了心”，这样的谎话，也就陈子安这个呆子才会信了。

  张道全看破不说破，道：“是我误了！要自罚三杯为好。”

  他饮下三杯酒，然后拍了拍陈子安的肩膀，道：“子安，人生如戏，戏亦如人生。但无论在何处，我们都要随着本心，你说，愚兄说的可对？”

  陈子安怔道：“是。”

  一场酒就此作罢。

  张道全慷慨地让出了自己的房间，又与陈子安各自回了房去。

  月光透过窗棂，斑驳的影照于床畔，思绪如那未了的夜绵长。

  陈子安想着张道全的话，缓缓解着自个儿的衣服，忽然看到黄康年赠他的香囊，和那枚陈旧的同心结放在一处。

  白马寺那些日子又一幕幕重现在眼前，陈子安的手颤了颤。

  “心系陈府之人——她也算是，是陈府之人吧？”

  陈子安的手在锦囊上摩挲了一番，几番犹豫挣扎，终于没忍住解开了那枚锦囊。

  锦囊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纸条。

  陈子安连忙展开一读，突然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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