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国德政四年二月。

  这一年，皇室中唯一的公主殿下上官无忧四岁。

  御花园中，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无忧姐姐，来抓我呀！”

  “你等等我！哈哈哈……”

  “你跑快点！”

  小无忧腿短，又跑得急，没看到脚前还有一块大石头，脚尖磕上去当即整个人就前倾着要摔倒。

  “无忧姐姐！”皇甫涑见状，连忙跑过去拖住她。

  这下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不过好在是草地，并不会很疼，皇甫涑扶着上官无忧站起身，又贴心地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

  “没有哦，我抓住你啦！”

  小无忧笑得开心，粉嫩嫩的小脸看起来极为可爱。

  皇甫涑顿时也笑了出来。

  “涑儿，无忧，该用膳了。”

  颖儿一身素白色衣衫，身后跟着两名宫婢，站在廊桥上叫他们。

  “好嘞，母后，我这就带无忧过来。”

  走到跟前，两人先是对颖儿行了个礼。

  “母后。”“养母。”

  颖儿轻点头，嗯了一声，视线落到小无忧灰扑扑的小脸上，她不禁弯唇蹲下来。

  “怎么弄得这么脏啊，是不是又和涑儿调皮捣蛋了?”

  颖儿接过一旁宫婢递过来的软巾，一点一点地给小无忧擦着脸。

  “没有啦养母，是我刚才自己不小心摔了，不关他的事的。”

  “好。”

  颖儿轻点她的额头，将软巾收起来，随后一手拉一个。

  “走，我们去用膳。”

  “好耶，养母，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有你最爱的小笼包！”

  颖儿将两个孩子带回到乾极殿，一旁的宫婢俯身对她开口。

  “还需要等君上吗？”

  “你派个人去叫一下，他还不一定来呢，  先上菜吧。”

  颖儿看了一眼已经坐好的小无忧和皇甫涑开口。

  “是。”宫婢退下，不一会儿膳食便被端了上来。

  颖儿不时给两个小孩夹菜，“来，吃慢点，不够还有。”

  “嗯嗯，谢谢养母。”

  “君上驾到。”

  颖儿陪着两个孩子吃得正开心，就听得外面的通传。

  随后皇甫夜一身黑金色衣袍走了进来，他一头白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散着光，但丝毫没有挡住他周身的气魄，似乎上官颜夕离世之后，他的面上再也不见开心的神情。

  颖儿站起身朝他行礼。

  “见过君上。”

  “父皇！”

  小无忧见到是自家父皇，连忙从凳子上蹦了下来朝他跑过去。

  “慢点无忧。”皇甫夜蹲下身将人抱起来，随后坐下。

  宫人拿了碗筷过来，皇甫夜就让小无忧坐到自己腿上。

  “君上可用过膳了？”

  颖儿看了他一眼，随后问道。

  皇甫夜嗯了一声，“你们吃吧，朕过来陪陪无忧。”

  “木啊父皇，这几日都不见你，我好想你！”

  小无忧亲密地搂着皇甫夜的脖颈，软软的唇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我这不回来了吗？来，无忧，张嘴。”

  皇甫夜拿着筷子夹了菜，耐心地喂着她。

  小无忧特别听话，乖乖地都吃了下去。

  用过膳后，皇甫夜拿着软巾给无忧擦着嘴，随后便要将人放下。

  “父皇，不要。”

  小无忧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就是不撒手，眼里登时就溢出了泪花。

  “君上今日也无事，便陪陪她吧。”

  颖儿见到小无忧这样子，也不由得劝道。

  皇甫夜终究还是带着无忧离开，皇甫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偏头看颖儿。

  “母后，为何君上的头发是白色的呢？”

  他在宫里也见过不少的人，可他们的头发都是黑色的，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头发才会花白。

  “唉……”

  颖儿叹息一声，却是什么也没说。

  皇甫夜将小无忧抱到了御书房，今日虽是休沐，但他作为君主，龙案上的奏折却是一点不见少。

  他让小无忧坐在自己怀里，自己则是拿着朱笔批阅。

  殿内安静，香炉中升起缕缕青烟，不一会儿小无忧便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皇甫夜低眸，凝视着她安静的睡颜，动作小心地给他盖上了软毯。

  “君上……该换药了。”

  墨尘推开殿门走进来，视线落到他怀中的小无忧身上声音立刻小了下来。

  皇甫夜抬眸，放下朱笔，随后将人抱到床上盖好。

  两人去了偏殿，墨尘掀开他右手腕处的衣袖，解开上面厚厚的裹帘，随后几乎坏死的皮肤便呈现了出来。

  墨尘抬起指尖按上去，边按边观察皇甫夜的神色。

  “这里有感觉吗？”

  后者摇摇头。

  墨尘又换了几个地方，依旧是同样的回应。

  “唉……”他叹息一声，“你这样的情况，只能慢慢养了。”

  “无妨。”

  皇甫夜的手腕在那日上官颜夕替自己挡剑时彻底断了，不过好在当时墨尘在场，及时救治，但终归是不能再用力，平日里皇甫夜做什么都靠的左手。

  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意，墨尘抬眸。

  “你是不是又去皇陵了？”

  上官颜夕死后，皇甫夜不顾众人劝阻，一心要立她为皇后，并以皇后之礼将她葬入皇陵，前几日是她的忌日，皇甫夜天天守在那里。

  闻言他并不否认，“昨晚又梦到她了，所以去看看。”

  “看看也好。”墨尘点点头。

  随后殿内又陷入寂静。

  换药的时间不短，等墨尘收起药箱就听到小无忧哭喊着跑进来。

  “父皇，父皇……”

  闻言皇甫夜立刻站起身跑出去，他单手将人抱起，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

  “怎么了这是？”

  “父皇，我刚才醒了找不到你，你能不能不要再丢下无忧一个人呀，无忧害怕呜呜呜呜……”

  小无忧声泪俱下，可怜的样子让皇甫夜心中一阵心疼，他手忙脚乱地哄着，好容易才让小无忧止住哭声。

  “好了，父皇答应你，以后都陪着你好吗？”

  “嗯嗯，那父皇可不能食言，拉勾勾。”

  “好。”

  晚膳是皇甫夜陪着小无忧一起用的，吃过饭后小无忧还是不舍得离开，小手抓着他的衣领不肯放。

  “那父皇陪小无忧一起睡？”

  皇甫夜捏了捏她的小脸，一双眸子里满是温柔与宠溺。

  “好耶！”

  晚风习习，乾极殿中，皇甫夜陪着小无忧躺在床上。

  小无忧手上拿着他的扳指玩得正开心，许是因为白日里睡了缘故，她现在特别精神。

  “父皇。”她叫他。

  皇甫夜闻言低眸，“怎么了？”

  “无忧睡不着，父皇给无忧讲讲母后的事吧。”

  小无忧自记事起，便只有皇甫夜陪着她，渐渐的她便也发现了一些不对，比如涑弟弟他就有娘亲，但是自己没有。

  她曾经一度抓着宫婢们问，可是她们只说，她的父皇很爱她的母后，可是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父皇也从来不会主动提起。

  “怎么突然好奇这个？”皇甫夜闻言眸色微动。

  “我就是想见见她，虽然养母待我不错，但是我还是想知道。”

  小无忧抓着他的手，一双眸子眨呀眨的。

  皇甫夜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他与上官颜夕的事情慢慢地说与她听。

  平心而论，他与她的故事实在算不上浪漫，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孽缘，可就算是如此，他也甘之如饴，他知道是他对不起她。

  一个人能自私成什么样才能用别人当作替身？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后来却入了心，着了魔。

  他不后悔，他只是在想，为什么当日死的人不是他？

  那日她倒在他怀中说出的话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她说：“既然没有办法让你忘掉那个人，那我甘愿替代她活在你的记忆中。”

  她做到了，直到现在，他已经再想不起那个人的一切，反而是她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印刻在他的心中，日日夜夜，挥之不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事是，上官颜夕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的时候，在对她好的时候，她早就不知不觉地沉溺。

  他爱她又如何？

  她已经死了，他的好全由她来接收。

  人的心是活的，是跳动的，是时常犹豫不决矛盾踌躇的，她接受着他的好，心中也刻满了他对她的伤害。

  他终究不爱他，他爱的是别人，但那又如何？

  跟他死在一起的是她，今生不能在一起，希望我们来世在遇到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痛苦折磨。

  故事讲完，小无忧已经沉沉入睡，皇甫夜叹息一声，挥灭了一室烛光。

  全文完。

  2024年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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