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燕承逸从来都没有想过，他还能有机会再一次见到裴陌，更加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境地里见到他。

  他在燕承昱和戚砚的身边见到裴陌的时候，虽然表面上还能装作云淡风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早就已经变得惊涛骇浪。

  他费尽了心思，才能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

  不去看他，也不去想起他。

  可人，又怎么能控制自己的心呢。

  他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罢了。

  等燕承昱他们走了以后，他坐在躺椅上，看着面前的残局，思绪还是不由得流转回了他们初见的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裴陌的时候。

  那一年他八岁，母妃也还在，他还能做一个一个无忧无虑的皇子。

  有一天，他无意来到了冷宫附近玩耍，居然发现向来无人居住的冷宫，居然好像有人影出没。

  燕承逸闭了闭眼，若是现在的他，一定不会选择进去，可那个时候的他，带着少年的好奇与无畏。

  他无数次回想起这个场景，不知道自己若是没有进去的话，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燕承逸偷偷透过门缝，小心地观察着里边的情况。

  燕榆旁边躺着一个人，奄奄一息的样子，他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说：“你那个药到底管不管用，这人别是直接死了。”

  燕楠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反驳道：“都是你让我做的，反正这人死了也就死了，对你也没什么影响。”

  燕榆试了试他的鼻息，无奈地说：“对我倒是没什么影响，但他还能挺过来吗，我还想让他多试几次，别这么容易地死。”

  燕楠道：“你到底是想不想让他死啊，直接拿过来让我试药，现在又好像不希望他死。”

  “我不是不希望他死，而是不希望他这么简单地死，好歹也要等他为我的大计做出更多的贡献才行。”

  燕榆顿了顿，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说：“大哥，你知道这孩子的身份是什么吗？”

  燕楠仔细看了看地上的人，道：“我没看出来那里特殊，他是有什么特殊身份吗？让你这么忌惮。”

  “他是楼铮的外孙，楼婳的儿子，就连我也没想到，楼家支离破碎，他居然活了下来。”

  燕榆突然感觉无趣，说道：“这个人就交给你了，死了也无所谓，若是侥幸没死，等他长大以后，就送到京城来，我也好利用他，再次挑起两边斗争。”

  “他们斗的难舍难分，我就更能从中坐收渔利。”

  燕榆似乎不愿意多留，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燕楠叹了口气，蹲在了那孩子身边，说道：“原来你是楼家人啊，若是这次你能活下来，我就保你不死。”

  “若是不能，唉，生死有命，一切都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殿外传来一声响动，燕楠眼神一凛，冲着门外喊道：“谁在外边？”

  听见这个声音，燕承逸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叫出声了，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还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别担心。

  而后那少年开口道：“师父，是我。”

  燕楠听见是自己徒弟的声音，松了口气，说：“你去哪了啊，现在才回来，刚才这附近没什么鬼鬼祟祟的人吧。”

  裴陌看了看身边的少年，示意他别出声，又弯起嘴角说：“没有啊师父，我刚从外边回来，大晚上的，都在睡觉呢，外边哪有人啊。”

  燕楠彻底放下心来，裴陌适时插了一句：“师父，我先出去逛会，一会回来啊。”

  燕楠笑骂道：“兔崽子，就知道玩，别回来了，也别要你师父我了。”

  燕楠等了一会没有回音，出去一看，外边半个人影都没有，裴陌早就走了。

  裴陌带着人跑了一路，直到看见四周都没有人了，才松开他的手，笑着说：“好了，到这里就没事了，让我师父听见你可能就走不了了。”

  燕承逸这个时候年纪小，也没经历过什么，突然这样被人拽着跑了一路，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可眼前这人到底还是救了自己一命。

  他真诚地说：“谢谢你，但是你救了我，会不会被你师父罚啊？”

  裴陌笑着说：“不会的，我师父对我很好，可若是被他知道你偷听他们说话，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燕承逸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裴陌看着他笑，不由得看的愣了，呆呆地说：“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怎么不多笑笑。”

  说完这句话，裴陌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点突兀，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叫裴陌，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燕承逸眼睛转了转，答道：“我叫袁皎。”

  “袁皎。”裴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道：“真好听，那我就以后就叫你皎皎吧，你是我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朋友。

  原来，这就是朋友。

  燕承逸笑着应了，“你也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两人以后就渐渐熟了起来，在燕楠留在皇宫里的这段时间内，裴陌总是会偷偷溜出去找燕承逸。

  他知道燕承逸喜欢下棋以后，硬着头皮地去看以前那些他连翻都不愿意翻开的棋谱。

  燕承逸自然看得出来他不喜欢，于是委婉地劝说道：“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学这个了，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裴陌摇了摇头，道：“你喜欢下棋，我若是能够跟你对弈，是不是就能多留在你身边一会了。”

  “这样，你也就不会赶我走了。”

  燕承逸怔了怔，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什么时候赶你走了，你不是也一直没走吗。”

  裴陌笑着说：“可是我想跟你多待一会，你喜欢的东西，我也想喜欢，等我变得跟你一样厉害，就可以成为你的对手了。”

  “好啊，”燕承逸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那你可别让我等得太久。”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你等等我就好。”

  沐浴着阳光的少年，骄傲又肆意，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光芒，那双桃花眼仿佛能一眼看到自己的心里。

  这一幕，在燕承逸心里，记了好久好久。

  可世间事大多只是开始美好，后来，终究不过是大梦一场罢了。

  就像皎皎这个名字一样，他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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