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燕承昱走后，燕敬自言自语了片刻，又把李晋叫了进来。

  李晋是真的不想进来，奈何皇命难违，他只能快点进来，快点出去。

  可他想法虽好，但是刚一进门，就看见了被拼在一起的碎茶杯，加上满地的茶水渍，吓得他一句话也不敢说，直接就跪下了。

  李晋心道：刚才太子出去的时候神色挺正常的啊，这是什么情况？

  燕敬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有注意到李晋的动作，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石破天惊的程度。

  “刚才太子问朕，是不是想废太子。”

  李晋：“……”

  什么？！是他听错了吗？

  这太子看起来挺聪明啊  ，怎么问这样的话，他也不敢随便搭话，还是沉默。

  燕敬紧接着又说：“朕从来没想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不是想去青州吗，朕也准了。”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李晋也得消化一会。

  太子去青州干嘛？没事闲的不在京城，跑那么远。

  不是真的疯了吧。

  好在燕敬也没打算听李晋说什么，他就想找个人聊聊天，无论是谁都行，只要他的嘴够严。

  李晋当然是嘴不敢不严，他知道的太多了，离开燕敬就是一个死字。

  燕敬似乎很是苦恼，问道：“你说，太子喜欢男人怎么办？”

  像是知道他不敢说，燕敬又加了一句：“随便说，朕恕你无罪。”

  李晋瞠目结舌，颤颤巍巍地说：“这……奴才也不懂这些，想来，皇上心中自有决断，哪里轮得到奴才插嘴。”

  “只是……”

  燕敬：“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李晋咬了咬牙，道：“若是娘娘在世，应该也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够一生顺遂，平安喜乐的吧。”

  这说的自然不是皇后，而是燕承昱的生母。

  燕敬的目光一直打在他身上，李晋身上直冒冷汗，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已经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

  可燕敬什么也没做，无端问道：“你从朕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开始伺候朕，如今也有几十年了。”

  “阿柔你也伺候过，你怎么看她？”

  这个问题问的他就更想死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李晋可是太清楚这位在燕敬心中的地位了。

  楚郁柔离世当晚，李晋也在燕敬身边，只看见他抱着一个孩子出来，发了疯似的冲进了现在皇后的寝宫。

  李晋现在想想，仍然有些后怕，他当时绝对就是想杀了她的，后来被康王劝住了，才没有动手。

  而那个孩子，就是燕承昱。

  李晋之所以会这么讨好燕承昱，也是因为他知道他在燕敬心中的地位特殊，他多为他说几句话，还能卖个好不是。

  他想了想，谨慎回答道：“娘娘当年，自然是倾国倾城，满腹才华，所以太子殿下也是举止得宜，聪慧非常。”

  他从来都是称呼楚郁柔为娘娘，因为燕敬不喜欢听到皇后这个词。

  “是吗，还是你明白朕的心意啊。

  李晋：“奴才一生，都是要效忠皇上的。”

  燕敬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你对阿柔，倒是比对朕还忠心。”

  李晋刚要替自己辩解，燕敬又说：“不过也好，是我对不起她，这都是应该的。”

  “好了，你出去吧。”

  说罢，燕敬就进了内殿，留下了一个不知所措的李晋。

  ………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

  雨还没停，天也雾蒙蒙的，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略加了些色彩。

  燕承昱站在房檐下，看着细细密密的雨丝连成一线，他伸出手，任由着雨滴落在他的掌心里。

  雨滴泛成涟漪，散落一片。

  燕承昱不自觉地攥紧了掌心。

  有点凉。

  他没有带伞，就这样冲进了雨幕里。

  雨水流过脸颊，他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其实从心而论，燕承昱很喜欢下雨天。

  因为很安静，不需要面对那么多或恶意或善意的目光，就像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他看着远处御花园的花朵，花瓣上沾着晶莹的露珠，含苞待放，配合着小雨淋漓，当真是美不胜收。

  可面对此情此景，他却想起来戚砚送给他的那一朵花。

  是桃花。

  可今天，没有月亮，也没有他。

  原来，他已经有六天没有见到他了。

  思念如穿肠毒药，将他的心肝都搅在了一起，将他关进了名为“戚砚”的牢房。

  不疼，却致命。

  他在青州，真的还好吗……

  就算是再好看的美景，无他共赏，都变得无趣了。

  和燕敬的对话显然不会那么轻松，虽然燕承昱早就想到或许他会松口，可达成这一点，他也费了不少心思。

  他不是利用母亲，而是说的实情。

  母亲想做的，也是他想做的。

  燕承昱一路回了东宫，如果他要尽快去青州的话，有些事还是要尽早准备。

  燕承昱刚打开大门，宁安就探头过来，看见燕承昱浑身湿透的样子还吓了一跳，“殿下，您这是怎么了，也没拿把伞回来，奴才好去接你啊。”

  燕承昱不在乎地说：“没事，不冷，影离那里有别的消息了吗，戚砚怎么样了？”

  “戚大人应该没事，他一切安好。”宁安边走边说：“倒是您，现在天天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要是得了风寒，奴才肯定不管您，您就自生自灭吧。”

  宁安说了几句，看见燕承昱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有了几分火气。

  “依奴才看，您也别找戚大人了，这么下去，您能不能撑到青州都不一定。”

  燕承昱笑道：“好你个宁安，现在都学会编排我了。好了，孤真没事，就是淋了点雨，换身衣服就没事了。”

  宁安不放心地说：“奴才一会去煮点姜汤，您一定要喝，姜是驱寒的……”

  剩下的话，燕承昱已经听不见了。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劝着戚砚喝姜汤。

  他说不想喝，不喜欢姜味……

  他分明不在，可到处都是有他的回忆。

  燕承昱突然停下，不着边际地开口，倒是吓坏了一旁的宁安。

  “孤要燕承叙死。”

  他要立刻去青州，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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