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街道好像发生了严重车祸，消防车、救护车、警车，齐齐出动，排着队从对面那条街经过。

  刚才还死寂一般的街区，瞬间活了过来。

  男女老少穿着睡衣就冲出来看热闹，一个个神情十分激动，大概已经在构思明天怎么去单位吹牛皮了。

  闲杂人等、将事发地点围得水泄不通。

  张黎听到了消防车的声音，下意识看向窗外。

  这么大动静，到底撞了什么车....

  这时，办公室外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楼下负责门禁的安保员。

  “有什么事？”张黎问他。

  安保拘谨的递给他一个信封，

  “小张爷，有人交给我一个信封，让转交给您。说是让您出去见一面....在后巷的白色车里等您。”

  “知道了，辛苦了。”

  等人出去后，张黎才打开信封，漫不经心的垂眼。

  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

  手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站在孤儿院门口，迷茫的看着镜头。

  这个小男孩是张黎自己，但这张照片他从来没有见到过。

  会是谁！？

  心里升起抑制不住的期待、带着惶恐和不安，让他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张黎抿了抿唇，大步冲出去。

  .....

  *

  酒吧后巷口，左右两盏路灯约好了似的，同时坏掉，将巷子里的黑暗放肆延续出来。

  路灯中间，停着一辆白色豪华保姆车。

  限量的车型，每一面车窗里都拉着厚厚的窗帘，看起来十分神秘。

  张黎停在车门前，脸上倒没什么表情，礼貌的敲了三下窗户。

  司机下车，绕过来帮他开门。

  待他上车后，立刻弯腰将门重新关上。

  车里，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蕾丝长裙上还残留着、若隐若现的医院消毒水味儿，她对张黎慈爱一笑，是顾薇溪。

  “您是...”张黎皱眉问。

  顾薇溪笑着拉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

  “小黎，是妈妈啊~”

  *

  妈妈，好陌生的词。

  张黎还小的时候，时常幻想这个词。

  孤儿院的生活枯燥无聊，睡不着的时候，他便想这些来哄自己。

  自己是哪里的人呢？爸爸妈妈是谁？是做什么的？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将他扔在孤儿院这个可怕的地方的呢？...

  以及，她们，什么时候来接他......

  大概十岁以后，就没有再想过这些了。

  因为那个年纪，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张黎收回怔愣的思绪，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他只是静静打量眼前的女人。

  她看起来太年轻了，一点都不像有这么大孩子的女人。

  她长得很美，自己和她很像，自己这张脸原来是来源她的遗传。

  她一身富贵，双手纤纤，一看就是富贵温室里娇养的花。

  戴着长串银棕色的海水珍珠，坐在价值千万的车上.....

  她一点也不缺钱，所以，

  为什么。

  *

  张黎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内敛深沉，不会让对方看清自己的情绪。

  所以顾薇溪见他没有反应，还以为他是不相信。

  于是，她从包里又摸出了一些东西递过去，笑容恬静。

  有张黎从小到大的照片。

  孤儿院的、被那些人收养时候的、在家属院的、初中高中的....

  有孤儿院的寄养保密文件，生母的名字清楚的写着，顾薇溪。

  还有一张合照。

  英俊的男人没有露脸，旁边依偎着年轻稚嫩的顾薇溪，两人中间、抱着懵懂年幼的他。

  张黎放在身下的手死死掐着，红了眼睛。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人生的太聪明，实在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

  这个女人，这些年一直都在暗处盯着张黎，盯着他长大。

  幼年数次被退养的经历，和她脱不了干系。

  她不要他，却也不让他被别人收养。

  冷眼旁观他所经历的苦难，只是用照片冷冰冰的记录下来。

  所以，现在又是用什么心情，温柔的面对他的呢？

  “为什么现在来找我。”

  张黎努力冷静的问。

  顾薇溪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笑得灿烂美好，

  “敌人都死掉了~小黎也在逆境中长大了，聪明能干~以后，顾家都是我们小黎的了~”

  “顾黎~是我取得名字呢~总有一天我们的小黎会回到故里~”

  她说.....顾家。

  张黎眉心一跳。

  外套口袋里，手机疯狂响了起来，看到来电名字，他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张黎咽了咽口水，将手机放到耳边。

  然后，听到了顾太太的死讯，和顾池栖车祸的噩耗。

  果然是同一个顾家吗.....

  忽然，张黎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他哑声、迟疑的问女人，

  “顾黎？我...跟你姓吗？”

  顾薇溪笑着摇头，

  “好孩子，爸爸也姓顾呢~”

  .....

  张黎推开车门，踉跄的冲了下去。

  他跌跌撞撞的冲到巷子里，扶着墙，吐了起来。

  好恶心，这个世界。

  *

  姝姝，怎么办。

  我原以为我一身的肮脏污秽、是外界强行黏上来的。

  是幼年在孤儿院表里不一的体罚虐待、是童年在不同的收养家庭辗转、是三建家属院看不到尽头的阴霾、是一张张令人作呕的脸.....

  所以才造就了如此表里不一、道貌岸然、满手肮脏、满心阴翳的我。

  原来没有那些，我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

  我生来就肮脏。

  姝姝，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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