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岸边。

  这里曾是一个码头城市，来往商船无数，行人旅客纷杂。

  此刻却寂静无声。

  码头已经被执行封锁任务的舰队毁掉，各色大小商船半沉在码头水域之中。

  城中早就没了往日的热闹，取而代之的是由数不清的藤蔓。

  莹润的藤蔓布满了大街小巷，鲜艳的花朵散发着奇异的清香。

  每一条藤蔓上都串着几个鼓鼓囊囊的人皮，像是气球一样，风一吹，就张牙舞爪，呼呼有声。

  姜钟高悬碧空，衣袖被晨风吹得拂动不止。

  这几日，他已经探查完曾经抛下扶摇仙藤的城市，却没有找到母株，但他发现其根系盘根错节，将这一片地带连接了起来。

  那些仙藤杀了人之后，除了留下生存所需的养分，其他的全都通过繁复根系传递了出去。

  仔细寻觅之后，姜钟便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

  在空中观摩片刻后，他微微挑眉。

  “真是好造化，竟然诞生灵智，成了藤妖，若让你化形成精，那还得了？”

  姜钟身形一动，俯冲而下。

  那些藤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如毒舌一般扬空而起，似万千触手，当空乱舞，想要阻止姜钟落下。

  姜钟冷笑一声，背后涌出一团通红火云，炽烈粘稠，周围水汽霎时被蒸发，化成淡淡云雾缭绕，望之若仙人临凡。

  那些袭来的藤蔓微微一顿，下一刻便如退潮一般缩了回去。

  姜钟朗笑一声，一振长袖，落去一处屋顶。

  这屋顶本来被藤蔓包裹严实，此刻那藤蔓竟然纷纷退却，甚至这屋子周围都被清空。

  姜钟不以为意，正要往深处行去，眼眸一瞥，余光中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城市边缘，藤蔓如林，明空和尚闭目端坐，手掐金刚印，如同真僧入定。

  然而其后背脊骨中却有绿藤钻出，郁郁葱葱，却早就生机断绝，空留一副皮囊唬人。

  “本事不济，还喜欢逞威风。”

  姜钟摇摇头，不再理会。转过身，功聚双目，万千藤蔓之中奔腾涌动的勃勃生机映现，百川归海一般齐聚一处。

  那里血海翻腾，磅礴难量。

  数十万生民血气所聚，自然不凡，喧腾沸反，如同碧海惊涛。

  真是好一个扶摇仙藤。

  姜钟眼中神光大放，身形闪动，向那处飞掠而去。

  这里位处城市中心，在那楼宇之间，密密麻麻的古树虬藤奔走纵横，紧紧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极端怪异的“小山包”。

  山包正中心，生有七彩花蕊，葳蕤摇曳。

  此刻却微微颤抖，仿佛十分恐惧。

  姜钟头悬烈焰火海，踏步而至。

  此时，那花蕊中却升起一道轻烟，烟云中，一个长发如瀑，身上只有几片藤叶遮身的女孩款款步出，她轻轻跪在七彩花蕊之上，娇声道：“扶摇见过父亲。”

  父亲？

  姜钟身形一顿，脸色怪异。

  这谁家倒霉孩子，怎么乱认爹呢？

  “别套近乎哈，说起来我算是你的前辈，叫爹就过分了。”

  扶摇眨巴着眼，“那前辈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姜钟呵呵笑道：“为了你积蓄的那一身血气。”

  “这些血气是我辛苦良久才勉强聚来的，也是我的立身之本，断然不可能就这么送与前辈。”

  扶摇轻咬下唇，似在思索，片刻后，击掌道：“若前辈肯放过扶摇，扶摇愿意尊奉前辈为主。”

  说着，不计其数的藤蔓就在她身后扭动起来，不多时就构筑成了一个王座，奇花点缀，异彩飞扬。

  扶摇恭敬拜道：“恭迎魔主归位，共建地上魔国。”

  姜钟不为所动。

  大劫当前，搞这些无异于自寻死路，到时候一个核弹下来，什么劳什子魔国，当即就要化成飞灰。

  而且，这仙藤能不能度过明年夏天还是个问题呢。

  想杀死扶摇仙藤虽然需要四十度高温，可温度高了也会对其有影响。

  就像人一样，被砍一刀虽然不一定会死，但绝对会受伤。

  他手一翻，擎出天师剑，淡淡道：“若是乖乖献上，或可留你一命，如若不然，顷刻叫你灰飞烟灭。”

  扶摇见此，脸色一变，语气也不复刚才的软糯，而是厉声道：“老魔头，我侵夺生机，业障缠身，自然该死，可我是因你而生，因你而成，天机运转之下，你又岂能独活？”

  姜钟哑然失笑，“我立身之本不在于此，在此处或许是应该千刀万剐的大魔头，在彼处，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拍手叫好呢。”

  扶摇疾言厉色道：“少说废话，这血气内有万千生民怨念，就是一百个你也承受不住！若不怕死，可以试试。”

  姜钟轻轻摇头。

  那天在九菊一派的祭坛上，他已经把这些东西搞清楚了。

  所谓的生民怨气，冲天业障，其实跟神仙的香火愿力差不多。

  普通人求仙问卜，那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所以“香火愿力”就是人的向善之心所凝聚而出的一种“能量”。

  怨念业障则是人死之时的不甘、憎恨，因此是人的恶念的汇聚。

  说得明白点，无论是神仙还是魔头，在没有成就之时，就如同薛定谔的猫一样，处于量子的叠加态，人们的祈求和憎恨就像是打开盒子的两种方式，导致其坍缩成某种固定的状态。

  接受善念的，自然成了神仙；接受恶念的，就成了魔头。

  这就是佛门说的“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的真谛。

  这里的“一念”并不是神魔本身的一念，而是取决于世人怎么看。

  例如玉皇大帝、河汉诸神，百姓觉得他们是好神，是保佑人的，因此便可以受人祭拜。

  可是，他们真的是好的吗？

  百姓是看不清楚的。

  但后世过来的姜钟却看的明明白白！

  这是一种更强大的封建制度，如同人间一样，构建出了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若是人们未曾工业革命，生产力低下，还需要保持这种秩序，那自然没话说。

  反之，神仙就成了全人类都必须要铲除的毒瘤。

  而魔头呢？

  举个例子。

  清末时期，朝廷腐败，民不聊生，百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然就会诞生一种疯狂的想法。

  “掀翻这狗日的贼老天，自己当家做主！”

  在皇帝的眼里，这叫造反。

  同理，在玉皇大帝眼里，扰乱天地秩序的，叫魔头。

  至于究竟谁正谁邪，谁好谁坏，自然是成王败寇。成了，就是开国皇帝；没成，就是反贼头子。

  正如那首诗所言：

  遍阅史书长拍案，从来败寇成王。请君休再论雄强。一家得社稷，万姓骨填荒。

  血写几行功名簿，关山一片残阳。古今将相在何方？棚中作傀儡，搬弄话沧桑。

  因此，姜钟早就对自己要走的路有了清晰的认知。

  现在在这里做下再多的孽也不怕，再过一年多，到了三七年，将会有四万万人拍手称快！

  传言，佛祖出世时，六天魔主应运而生。

  现今，太阳即将升起，姜钟也准备好了自己的登神长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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