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最艰难的事情是，我分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一个局，还妄想在一个骗局里分辨什么是真的。其实很傻是不是，有什么会是真的呢？”

  连着下了几天的雪，清了又有，清了又有。夜晚路政下班了，没过多长时间路面上积雪已经过了脚踝。

  沈璁踩着这些雪，听到破碎的声音，他一步一步地走着。

  他让罗岩先回去了。

  阿莹问得很好，她要相信自己只是作为一个替身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作为一个复仇的对象出现在小本本上？她需要一辈子配合沈璁演戏，演一出花好月圆还是鹣鲽情深？

  在她不知道一切的真相，他希望她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快了地生活下去。

  而如今，终将会暴露在她面前的真相已经爆发。他也曾想过只要她愿意，就在自己身边恨着自己也可以。

  但是他没有想过，带着恨，带着怨活着，自己可以，因为有她在。

  可是阿莹是不是承受得住？

  她已经开始变得平静，那种可怕的平静，那种疯狂之前的平静。

  她已经跳过了像是一头困兽呜咽着撞击牢笼绝望嘶吼的阶段。

  她开始了将自己引向癫狂的思考。

  沈璁眼睁睁看着她对自己过往的信仰在一步步的崩塌。过往生活的前提的虚假，造成了后面所有的一切都值得怀疑。

  他的欺骗甚至不是开始于那一晚上的一见钟情。

  雪下得那么深，那么肆无忌惮，毫不在乎行路人已经眼角眉梢头发肩上都挂了白色。

  丁佳莹现在已经不愤怒是真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要疯了。

  沈璁来过之后，她也不再有委屈的面容。

  她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按时休息，除了家里的人，她连肖咪咪都不见。

  可是医生还是在办公室对着姐姐摇头叹气。

  她知道，即便医生没有守在她的床前看着她整夜整夜地合不上眼睛，也能看见她急剧消瘦的身形。

  他们都很担忧自己，而丁佳莹也不想自己这么早就英年早逝。死在丁老头前面，可是会让他气疯的。

  她强迫自己吃东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厌厌的喉咙总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过不一会儿，她还得吐出来。

  她不想死，她想救自己，就拼命吃。

  吃的比吐的多一点，自己就能活下去。

  她不喜欢自己为了个男人搞得要死不活的样子，太难看。

  何必让别人看笑话，自己成为别人的谈资？

  沈璁说什么愿意和自己要孩子？

  夜里说瞎话，唬人谁不会？

  居高临下可怜自己吗？

  那天夜里，丁佳莹让他走，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然她宁愿去死。

  她不是说气话，是在说计划。

  当她想要的时候，他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当她不想要了，他就是路边的沙了。

  重新回到公司上班的那天，雪化冻，特别冷。

  丁佳莹穿了一身白色的大衣，一条红色的围巾遮住半张脸从车上下来迎面遇上肖咪咪。

  她欢呼着奔过来抱紧自己的朋友。

  “这么冷，你怎么不让车开进地下车库？”

  丁佳莹眉眼弯弯：“我打的车，人家还得接下一单去。糟糕的天气正是别人赚钱的时候。”

  以前从不见她说过这些，肖咪咪觉得她怪怪的。

  可只要她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有觉得其他的都没有这么重要。

  “姐姐说你过几天才能来，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说话间，肖咪咪搀着丁佳莹的胳膊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果然看见沈璁的车就在不远的地方。

  她假装没看见，丁佳莹也是。

  “实在太想你了，我就来了。这么久不动作，我的项目都快要黄了吧？”

  “我们公司还是靠谱的好吧，没有你，还有别的人在工作呢。就是那个合作的导演换了。”

  丁佳莹停下脚步，侧过脸来：“辛安不参与了？”

  肖咪咪点点头。

  “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那个导演根本就心思不在项目上。就想着怎么给你添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肖咪咪恨不得给自己嘴堵上。

  丁佳莹好像不介意：“那都是私事，现在说的是公事。她确实是很适合项目的导演，而且流量大等级高，有助于非遗文化的传播。我相信她在工作上也有足够的专业度和情怀，否则不会接这个。”

  肖咪咪想说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说的那么好，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心怀叵测，自己心虚退了出去。

  可现在，还是尽量少提这些人和这些事吧。

  看着阿莹清晰的下颌线，因消瘦而显得更加大的眼睛，肖咪咪闭上了嘴。

  办公室还是老样子，公司的人只知道丁佳莹是生了一场病住了一段时间的院。那些风波流言，早就被别的新闻给冲淡了。

  没有人猜测沈总和丁总之间的感情生变，因为沈璁就在楼下，他们都看见了。

  木兰的咖啡还是熟悉的味道，丁佳莹微笑着夸赞。

  “丁总欢迎您回来。”

  丁佳莹道谢，环顾四周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木兰退出去关上门，丁佳莹静静地站在窗前那个地方看着外面斑驳的黑白拙劣地遮盖城市。

  她的记忆里这座城市不常下雪，偶尔下一场，还来不及欢呼就已经散了化了消失了，比一场梦的时间还短。

  而这个冬天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场雪，下一两天停一停，又下一两天，都快成了灾。

  路面的冰总是化不完，化到一半就冻上，再添一层，冰壳都有两寸厚。

  她突然想到，自己封住自己的时候，这座城市也被雪和冰封住了。交通几乎断绝，人人都呆在家里，今天是年前最后一天上班了。

  过年，就要一家团圆。

  一家团圆。

  她和肖咪咪一起站在那里给公司的每一个人发奖金，全是现金，包在红纸里。

  这些沉甸甸的，可以摸得到的东西，比写在银行里的那些数字可亲多了。

  以前说起的时候，她嘲笑肖咪咪俗气，像那些合作社的年终分红。现在知道是自己俗气了，就是要像合作社的分红一样，有盼头有希望有收获的感觉。

  每一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跟喝多了酒一样。

  丁佳莹觉得呆在这里真好，满满的都是能量，都是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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