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蓉在新厂子里工作一直都十分卖力，所以跟新同事和领导相处的都比较融洽。

  锅炉房的工作也并不像纺织厂那样需要一刻不闲的来回溜达，只要机器仪表稳定，上班的时候倒是多少会有些划水的时间。

  大蓉她们车间主任姓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没读过书，但是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反击战，受伤复员后，就被安排到纤维厂当了一个小领导。

  因为谢顶秃头，所以私下里职工都叫他刘秃子，刘秃子其实不是什么坏人，但是最大的毛病是爱喝酒，一喝了酒就不着四六的瞎骂人。

  大家都知道他这个毛病，平日里只要看到他红着脸来上班，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避开他。

  这天大蓉上夜班，正赶上刘秃子酒后上岗，迷迷糊糊的到车间里巡查。

  刘秃子进到锅炉房的时候，大蓉是刚检查完了仪表机器，确定了没有问题后，正坐在椅子上划水翻看着一本杂志。

  “小袁，你看什么呢？”刘秃子一脚进门对着大蓉问道。

  “司炉读本！”

  大蓉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刘秃子会上来巡查，见他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时间收起手里的杂志。

  听到了刘秃子质问的口气后，其实大蓉心里也慌的不行，几乎丝毫没有犹豫的就脱口而出了。

  刘秃子站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他的的确确是不认识字，但这么大的模特照片在封面上印着呢，大蓉的这一句答话噎的他酒都醒了一半。

  “刘头儿，您怎么这个点上来了，来来来，坐下喝口茶水……”

  坐在隔间里的小金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后，赶紧探头出来，他看了一眼大蓉后憋着笑意，打岔把刘秃子领进了小隔间里面。

  锅炉房里到了夏天就闷热的难受，刘秃子也不愿意在里面久留，跟小金子絮叨了两句安全生产的事后，就起身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多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大蓉。

  “蓉子，你可真够可以的，你怎么想的啊……哈哈哈……太欺负人了……哈哈哈……”

  刘秃子走后，小金子笑的前仰后合的看着大蓉。

  “怎么了怎么了？”外面刚进来的小郭姐看着笑个不停的小金子问道。

  “这个蓉子啊，欺负刘秃子不识字，愣把杂志说成是‘司炉读本’，怼的刘秃子差点背过气去。”

  小金子一边跟小郭姐描述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边还是忍不住的捧腹大笑。

  大蓉他们是一班四个人，小金子也是刚退伍回来的小伙子，小郭姐跟大蓉的年纪相仿，还有一个班长李师傅，四个人平时相处的一直都不错。

  “我也不是欺负他不识字，我刚才太紧张了，也没时间反应，上班看司炉读本不是不挨说不扣钱嘛。”

  被小金子这么一顿笑，大蓉也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抿着嘴跟小郭姐解释着。

  “李头儿呢？他怎么还没进来？”

  刚刚李师傅跟小郭姐一起去检查的设备，这会子只有小郭姐一个人回来了，小金子一脸坏笑的看着郭姐问道。

  “你自己问李头儿去啊？”小郭姐一挑眉，心领神会的跟小金子对了个眼神儿。

  李头儿三十多岁，家里头有老婆孩子，但是厂子里一直都有传言，说他跟二车间一个女同事之间关系不清，每次夜班这李头儿也总有那么一会儿是行踪不明的。

  大蓉不愿意掺和这些无聊的八卦，每次小金子和小郭姐聊起来的时候，她都是在一旁抿着嘴捡乐而已。

  刘秃子的一次临时抽检在小金子的帮助下，也算是有惊无险的蒙混过关了，大蓉那会儿是十分害怕会扣分扣钱的，所以从那次以后就再也不敢轻易划水偷懒了。

  早上下了夜班后，大蓉推着车子刚进前院，就看到四辈儿坐在自己家的小厨房台阶上，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生怕四辈儿会遇到什么麻烦。

  自从四辈儿辞职下海以后，他每天变得比从前更忙了，在家里见面的时间十分有限，今天一大早等在这里，倒是让大蓉微微紧张了一下。

  “四辈儿，你有事啊？”

  见大蓉进了院子后四辈儿才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他对着大蓉点点头，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大蓉放好车子，开门跟四辈儿进了屋。

  “姐，我惹祸了……”四辈儿把门关好，紧张兮兮的看着大蓉。

  大蓉感觉心都提了起来了，皱着眉头紧盯着四辈儿。

  “姐，肖玲……流产了……”四辈儿磨磨唧唧了半天后，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大蓉其实也算不上意外，但是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

  “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四辈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

  “怎么还流产了呢？有了就结婚不行吗？你们俩这是闹腾个什么劲啊！”

  大蓉也是忍不住数落了两句四辈儿。

  实际上肖玲从怀孕到流产都是意外事件，俩个年轻人干柴烈火的天天都在一起，不出点事情似乎才是不正常的。

  可是发现了怀孕之后，还没等两个人想办法解决，就又意外的流产了，肖玲也不敢回家，四辈儿才想到了找大蓉帮着想想办法。

  “流产了得好好养着，不能落下了病，好在现在是夏天，你接她过来先在隔壁的房间里住下吧。”

  大蓉想了一会后，还是不能告诉大蓉妈这件事，毕竟肖玲还没过门，大蓉觉得要是让大蓉妈那样古板的性格知道了，恐怕以后一辈子肖玲都别想再抬头做人了。

  那时候南建的住宿条件并不好，因为地势低洼一到了雨季就会积水，家家门口垒了及膝的门槛也仍旧挡不住雨水倒灌进屋里。

  所以有条件的人家就会攒钱买房子搬走，时不时的就会有空出来的宿舍房子，而这些房子公司也并不会再进行分配，就默认了谁占上谁用的规矩了。

  大蓉搬来的时候，还多少是掺杂了几分人情才住上的，这两年倒是免了那些客套，但凡是南建职工二代占上了就算数了。

  不过这也为后来大杂院里的邻里矛盾埋下了不少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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