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蓉对这个刘班长并不熟悉，但她大概也能明白，这是车间主任给她支的招。

  那时候的工资实行的是产量倒扣的计算方式，就是规定产量内如果没有达标，那么要用已完成的产量扣减掉不足产量后，再计算产量工资。

  也就是说，如果规定产量是50斤，你完成了45斤，有5斤没有完成，那么要用已经完成的45斤减掉未完成的5斤产量后，剩下的40斤产量才能算是当日产量。

  虽然这样的计算方式我们现在看起来是相当的不合理，但是当时的很多国营厂都是用这种方法来促进产值的，人们也都统一遵守着这样的规定。

  大蓉知道，这就是针对自己来的，所以即使去争辩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干，虽然她已经掌握了基本技巧，但是真的自己上工的时候，也仍旧是手忙脚乱的来回跑。

  一下午的时间，大蓉只完成了别人一半的产量。

  那天下班的路上，大蓉脚步异常的沉闷，她不太在意车间主任和班长的阴阳怪气，但是没有给师父完成产量，却让大蓉的心情非常烦闷。

  “怎么了姐？”

  大蓉刚进大胡同口就遇见了同样刚回来的四辈儿，他一眼就看出了姐姐的不开心。

  “没事，有点累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要说四辈儿虽然平时淘气，但骨子里还是个懂事的孩子，今年暑假他就初中毕业了，虽然也报名了招工考试，但是男孩子和女孩子有时候并不是同时期的招工。

  大蓉他们这波招聘的都是纺织厂，基本上都是要的女孩，四辈儿虽然没有能够考工作，但是也并没有在家里闲着。

  从放假以后他就自己糊了两层纸箱子，铺上小棉被，串上背带就走街串巷的卖起了冰棍儿。

  “今天买卖不好，学校里都开学了，白天没什么人，只有晚上放学了才能卖出去几根。”

  四辈儿边说边从小箱子里掏了一根冰棍儿递给大蓉。

  “回去给他们吃吧，我不爱吃凉的。”

  四辈儿每天卖冰棍，自己却总也舍不得吃一根，只有肖玲买下来请他吃的时候，他才会跟着一起吃，但每天回家的时候，箱子里总会有那么一两根卖不出去半化不化的冰棍。

  “姐，你吃吧，平时都给他们吃呢，今天必须你吃，一根都吃了。”

  四辈儿拉着大蓉，将她摁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他知道姐姐今天心情不好，但是她不说，他也不多问，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爱护姐姐。

  大蓉看着四辈儿温暖的笑了笑，坐在大石头上吃完了手里的冰棍儿后，姐弟两个才又继续朝家里走去。

  “爸妈，我们回来了。”

  大蓉和四辈儿回来的时候，大蓉妈已经都做好了饭菜，大蓉爸也回到了家里。

  “你这是上班去了还是逛市里去了，穿这么洋气。”大蓉爸看了看大蓉乐呵呵的说笑着。

  大蓉笑了一下，就进屋去换衣服了。

  “大蓉她妈，盖房子的材料都凑得差不多了，我跟老六他们都说好了，等四医院的活一完工，跟着就去她姥姥那，凑个空挡赶紧起地基，等下个活派下来之前能盖多少是多少。”

  大蓉他爸今天心情挺好的，喝了一口小酒慢悠悠的说着。

  “嗯，行，那边的宅基地早就分好了，去了就能动工。”

  大蓉妈嘴上只是简单的应和，但心里却升起一股子骄傲幸福，自己嫁的男人果然是没看错的。

  盖房子的那几天，家里的伙食变的异常的丰富，中午的时候大蓉妈只要有时间就去周庄给人们准备好酒菜，到了晚上又都叫到家里来好吃好喝的待着。

  虽然工钱省下了，但家里的粮油肉蛋却吃了个干净。

  “天天吃棒子饽饽，我嗓子都剌出火花了。”

  中午放学老三一进门看到锅里的棒子面饽饽就满心的怨气。

  “哥，快吃吧，这不是姥姥那盖房子了，米面都得紧着给那些伯伯大爷的吃嘛，咱妈听见你抱怨又该骂你了。”小盈虽然也不喜欢吃这些粗粮，但是心里还是非常明白的。

  “就咱哥哥命好，打从家里开始换棒子面以后，肖玲姐天天都给她带包子馒头。”老三满眼羡慕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就一天天的在我背后说坏话，给给给，快给你吃。”四辈儿一步迈进院子，正听到了老三的抱怨声。

  “哥，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冰棍儿箱子呢？”小盈惊喜的看着四辈儿放在桌上的包子。

  “回来听你们说我坏话啊。”四辈一脸笑意的斜瞥了一眼老三。

  “快吃吧，肖玲替我卖冰棍儿呢，我还得赶紧回去，你俩吃完了歇会就上学去吧，别逃课啊。”

  四辈儿最后一句是对着老三说的，好像是他一毕业就成了大人似的，早就忘了自己读书时候的光荣事迹了，这会子倒是一本正经的教育起了弟弟妹妹。

  四辈儿交代完了，自己从锅里拿了两个棒子饽饽就出门了，他带回来的包子并不多，老三和小盈分着吃了，小盈是吃饱了，老三却还空着半拉肚子，无奈还是啃起了棒子饽饽。

  “卖出去几根了？”四辈儿大老远的就看到肖玲坐在树荫底下吃着冰棍，自己这点生意肖玲一个人就照顾了一半了，几乎天天都要买上一两根。

  “算我这个3根。”肖玲吃完了最后一口，将木棒插在了箱子的夹层上。

  “给。”四辈儿将怀里的棒子饽饽递给了肖玲一个。

  肖玲接过以后，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的翻看了好几遍。

  “我是不是第一个拿包子换饽饽的？”肖玲打趣的对着四辈儿说道。

  “今天这根冰棍儿不收你钱了，我请你。”四辈儿闷头吃着，连看也没看肖玲一眼。

  肖玲扬着一脸幸福的傻笑坐在四辈儿的身边，将背靠在四辈儿身上，仿佛这一刻她就已经赢得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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