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了短短两个来月，张耀祖家的新房就落成了，墙上刮的大白还没干，烧一把火，人就住了进去。

    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甲醛这种说法，都是一边住一边晾房子。

    张光宗李红玉特意买了礼物前去温锅，庆祝老二住新家。

    房子都是平房，正房两层，偏房就一层，和以前的尖顶瓦房相比，晾晒粮食会非常方便。

    如今收完麦子，基本都是在路上晾晒，为了防止有人偷麦子，还要在路上搭床睡觉彻夜看守。

    只是这样晾晒的麦子很脏，容易混进去尘土，入缸的时候还需要扬麦清理。

    张一行低头一看，原来是堂哥张运福带着张秀秀从外面回来了。

    张一行看她一副艳羡的模样，笑道：“妈，咱也盖新房吧！”

    李红玉显然十分心动。

    张运福抱着一堆树枝嫩条在前面走，张秀秀鼓着腮帮跟在后面，她嘴里吹着枝条皮做的小哨子，哔哔声就是小哨子发出的。

    木匠也是张家堂村里的老人，不请自来，没有要一分钱工钱，只让每天管一顿午饭。

    但堂哥似乎这会做得很得意，也就只好让他去显摆了。

    拉车的都是些六十多岁的老头，也有的是老两口一起，还有子女帮着拉的。

    而有了平房就方便很多，直接在房顶晒麦子就好了，又安全又干净。

    “终究还是个俗人啊！”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张一行不停叹息。

    家里的两棵杨树和臭椿树终究没有逃脱被砍伐的命运。

    回到家的时候，李红玉一直念叨老二家房子气派。

    曾经相邻的两家邻居房子盖得偏房，仅仅一层就高出自家老屋十公分，母亲什么都没说，可是等到她盖房的时候，直接又将房子抬高，硬是比两边邻居家高出二十公分，为此还吵了两架。

    李红玉摆摆手，“什么出息不出息的，运福大头大脸的，一看就有福，孩子还孝顺，以后取个好媳妇，你就光享福吧！”

    张一行在学校没有见到这个场面，等到放学回家听到这件事儿的时候，高兴地一夜没有睡着。

    张一行经历过，知道越是卑微，那种心气儿就越压制不住。

    用很粗的枝条做的大哨子就叫大牛哔，因为吹起来就像牛叫一样沉闷。

    只是以前是因为交学杂费被砍伐卖掉，这次则是被拿去做成了家具。

    刘英明显心情很好，拉着李红玉一个屋一个屋的转，还劝李红玉也赶紧把老房子拆了盖新房。

    张家堂家东地里有一座沙坑，是村里的集体财产，谁家盖房用沙都能来这里拉。

    张一行家里要盖新房，成为张家堂的大新闻。

    “哔~哔~哔~”

    张一行也从没要求过父母搬去市里新房住，因为记忆中他在省城买房后，父母在城市里住的并不开心，总是心心念念想回老家。

    “哥，哥。”看到楼顶上张一行往这边瞧，张秀秀连忙拿下嘴里哨子，挥舞着喊道：“要哨子不，咱哥做的小哨子能吹很响哩！”

    她的心气儿其实很高。

    第二天，李红玉就张罗着找人了。

    刘英顿时高兴地哈哈大笑，嘴里谦虚道：“啥享福啊，不把我气死就行！”

    村里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大多是：哦，总算盖房了。

    新房子落成后，院子里原来种杨树的地方，又栽种了两棵果树。

    张运福点点头，“没问题，我给你做个大牛哔！”

    “嗯，是丢人！”张一行附和道。

    那次吵架，在村里向来以脾气好著称的母亲，一个人对骂两家邻居婆媳四个女人，最后还骂赢了，让村里人大开眼界。

    张一行就听她在那念叨，不接话，等她自己说服自己。

    他知道母亲其实很想盖房的，记忆里，家里还完账后，母亲在父亲的反对下，硬是又借钱把房子盖了起来。

    其实张一行自己也会做，只要把树枝切成段，将里面的白木芯拧出来，留下完整一段树皮，树皮刮个吹口就能当哨子。

    只是这个家曾经太穷，总是借钱的她就习惯了卑微。

    外面虽然有新房子，但他们总觉得外面不如家里。

    张一行尴尬笑笑。

    他们这代人，故土情结太重了！

    楼房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家，反而像是牢笼，哪怕价格再昂贵，也永远比不上老家的大院子。

    外面的房子再好，可村里人看不到，就像锦衣夜行一般。

    家里有地能种粮食，有院子能种菜，能养鸡养猪，还有邻居能随时串门聊天。

    当张光宗下班回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李红玉要盖新房子的通知。

    不是商议，是通知！

    又过了一会儿，李红玉又说：“晒麦子倒是挺方便的。”

    “行行，以后你娶媳妇，也得回老家吧，现在这房子是不是有点丢人？”

    “那要不咱也盖房子？”

    书上总是说做好事不要图回报，张一行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如果能够得到一点回报，哪怕是一个煮鸡蛋，或者一车沙子，都能让下次做好事变成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市里啥都没有！

    慢慢爬上楼梯，张一行终于站在了房顶上，眺望着这个小村庄，绿树葱葱，杂在红砖青瓦间。

    衣柜、橱柜、床、屋门等，全都是用自家的树做的。

    刘英看到外面的动静，指着儿子对李红玉道：“瞧瞧，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还是行行有出息！”

    张光宗反对无效。

    况且，现在不到三万就能盖房子，再等个十年，三万块连工人的费用都付不起。

    “啊？”李红玉愣了下，想了想摇头道：“不盖了，浪费钱。”

    “盖吧！”

    张一行知道母亲其实爱面子，那就给她长足面子。

    张光宗亲自给家具刷的油漆，统一漆成了檀红色。

    当张一行家老房子被扒掉的第二天，有十几辆板车拉着满满的沙子给张一行家里送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李红玉又道：“伱二叔家房子不到三万就盖起来了，你说贵不贵？”

    ……

    张一行曾经对此很不理解。

    “啊~”正要诗兴大发呢，楼下忽然有刺耳的哨声传来。

    张一行呵呵笑笑，“行啊，哥，你给我做个大的。”

    李红玉掏钱给他，每次都被他丢回来，说给行行做家具娶媳妇用。

    一棵石榴树，

    另一棵也是石榴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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