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蒋玉玮不得不艰难的和赵二郎解释了一下，吴氏并没有请过他帮他找姐姐。

  还委婉的跟他说了，吴氏肯定不喜欢他跟别人提姐姐被掳走的事。

  他怕这个懵懂无知的乡野少年惹恼了吴氏。

  其实当赵二郎在大街上叫出那人怀里是他被抢走的姐姐时，他就已经把吴氏惹恼了。

  好笑，这傻小子竟然还当真以为吴氏托了他帮他找姐姐，怎么可能，吴氏只有恨不得他姐姐立刻死了，或者从没有过好吗？

  “为什么？姐姐被人掳走了，怎么能不找？”

  蒋玉玮没法跟他解释吴氏的执念，只好含含糊糊地说：“有些人家比较在意女子的，嗯，那个贞节，觉得被男人抢去了，就名声不好了。”

  赵二郎沉默一下，说:“这是不对的，是我姐被人家抢走的，又不是她去私奔的，恶人犯的错，为什么不去怪恶人，反而怪无辜的弱女子。”

  类似的话明月跟他说过——这，也是明月的有意培养。

  蒋玉玮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乱世过后，礼崩乐坏，很多事情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偏偏有些人，明明享受了好处，又怕别人同样也得了好。

  如吴氏。

  顺义坊在开封西城，离得不算近，回到蒋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蒋家现在住着三房人，蒋二太太住在西园，她自己觉得很小，很委屈。

  当然，赵二郎不会这么想，他是真心觉得院子太大了，他都有点怕迷路。

  刚刚进了大门，吴氏安排给他的小厮多福就跑过来，说二太太找他。

  多福年长赵二郎两岁，人长得普通，但很有想法。

  让他来侍候这个粗笨的乡巴佬，哪有什么前途？人生失去了信心，所以工作就消极了，别说侍候赵二郎了，他都想要赵二郎反过来侍候他。

  今天在码头看到赵二郎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叫嚷有人抢了他的表姐，他觉得立功的机会来了，赶紧抢先回来报告二太太。

  他的幸灾乐祸如此不加掩饰，赵二郎又不眼瞎，他看都没看多福一眼，自顾去荣安堂了。

  赵二郎走的很慢很慢，他在想很多事。

  一直以来，他其实是比较习惯听人安排。

  在山阳老家里听父母安排。

  到京城听表姐的安排。

  表姐不见了，他又听陈娘子的安排来了蒋家，然后又听姨母的安排。

  姨母说三表哥三教九流认得的人多，在帮他找，他也信了。

  结果呢？

  刚才一路回来，三表哥都在说那个人的好话，是他气宇轩昂，武功不凡，必定是个世外高人，表姐跟了他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什么好日子？

  真的是好日子，表姐为什么看到他一句话都没说？

  为什么明明表姐就在里间，他都不让他跟表姐说一句话？

  他，再也不信别人了。

  他一定要找到表姐，不能等别人帮忙，得自己想办法找到表姐。

  ……

  荣安堂灯火通明，正房的门大开。院子里、堂下都是下人，一个个满脸肃然。

  吴氏端坐中堂上首。

  她其实还不到四十，保养得也好，却穿得十分老气，表情也严肃的过分。

  她本来想压一压赵二郎的，通常这种情况，她儿子都会下跪，再检讨自己哪里错。

  可这招对赵二郎没用。

  赵家没有下跪请罪这种事，有什么事都是杨氏五指烧饼加一通乱骂了事。

  吴氏也不好直言叫他下跪，只得板着脸问他:“你可知道你今天做错了什么？”

  赵二郎想了想，诚实的摇摇头:“我没做错什么，没能救回表姐，是我无能，不是做错。”

  吴氏:……

  她已经很多年没被人反驳过了，被赵二郎那么直直白白的一堵，一口气都差点上不来。

  赵二郎其实还想问她为什么撒谎，但终究也没问出口。

  问也没什么意思了。

  “二郎，我跟你说过，名声对姑娘家很重要。”吴氏想了想，怕自己严厉起来下不来台，只得缓缓语气说。

  赵二郎抿抿嘴，道:“那不是表姐的错。”

  “是不是她的错，但谁让他倒霉了呢，这是命，得认。”

  赵二郎不想认命。

  他觉得表姐也不像。

  凭什么，凭什么被他掳过去了就得跟他过日子？凭什么，一个一个的，都想让他放弃，都想让表姐认命？

  然而他不知道怎么跟吴氏说，而且，也没必要在这里跟她吵，反正他都要走了。

  吴氏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赵二郎这神色，她哪有不明白的。

  就很生气。

  其实这些天赵二郎不听她的安排非要去码头等姐姐，她就已经很生气了。

  她淡淡的说:“二郎，你到了什么地方就要守什么地方的规矩，姨母家规矩大，你要是适应不了，那你还是早日回山阳好。”

  赵二郎当即点点头:“好，那我明天回去。”

  他本来就已经在想了。

  回去当然是假的，他还要找表姐呢，但是离开姨母家是真的。

  吴氏目瞪口呆。

  这是她要的吗，这不是她要的。

  这个赵二郎，当然并不是她姨侄的。

  也不知道他那个姐姐是怎么认识她的，她估计这事儿跟她当年楼子里的姐妹们有关系，眼红她现在的日子，送个女儿来沾沾光。

  只怕心还不小，冲着她的清儿来的。

  半路被掳走了，那可真是苍天有眼，庇佑她母子，这个赵二郎还想让她帮找人？笑话，她不花钱请人去杀了她都是她宅心仁厚了。

  但赵二郎显然不知情，当真以为吴氏就是他们的拐弯姨母。

  所以，吴氏看在他人老老实实的，家里还有个进士哥哥，而她确实也需要一个娘家，就顺水推舟认了下来，并嘱咐他，就当她是亲姨母，不可以与外人道。

  谁想到人是老实的，脾气却执拗得紧。

  心腹李嬷嬷一看不好，急忙笑着上来打圆场:“表少爷这说的什么话，好不容易来一趟，都不干，姨母表哥亲近亲近就要走，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少爷对太太有意见呢。”

  同样的，李嬷嬷也不知道这个表少爷是个西贝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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