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有寒意。

  深秋时节，加上林叶茂密遮蔽了阳光，故而林中藏着深深的寒意不得散去。而这种寒意在疾驰之下，每一瞬都能让人体会到一层凌冽的清晰。

  顾裳珞不敢强硬地拉住缰绳，她怕这样会适得其反，也就将缰绳放松一些，让马匹自己在林中奔驰。时间纵然流逝，踏踏的马蹄声依旧是有序和急促，不曾听见有缓下来的迹象。

  不过顾裳珞并没有害怕，相反，她伏在马背上聆听着，等待着。

  等待一个马蹄缓和下来的时候。

  她相信，纵然马匹是牲畜，也不可真的会往障碍物上撞这么蠢。毕竟是精良的马匹，纵然顾裳珞她不会，依靠本能和往日的训练，它也必然会。

  它！必须会！

  顾裳珞伏在马背上许久，感觉着马匹越过了第二道，第三道障碍物之后，她的心没那么害怕了。

  到底猜测无误，那就让它这么跑着也无妨。

  而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裳珞被马匹搅得有些发昏的脑袋，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马匹的喘息越来越明显。

  顾裳珞敛住了所有的注意，五指稍稍动了一动，握了一下缰绳，依旧将它同马鞍上的铜环一同握着。片刻之后她狠下了心，将缰绳完全交给了右手，左手则死死地抓着铜环，脚下牢牢地扣着马镫。

  她当机立断，右手发力。

  马匹发出一阵嘶鸣，失去了方向的马匹在原地上旋转，胡乱甩着头和蹄。

  顾裳珞不肯松手，整个人和马背贴在一处。

  好在马匹经过训练，有了温顺的个性，再加上跑上了这么久，体力消耗不少，挣扎了有一刻钟，终见消停。

  折腾了这么久，顾裳珞几乎是沿着马身慢慢滑下来的。

  她大口喘息着，在脚彻底踏在地上之后，正面面对着这匹发过狂的马，脚下也是没有半刻的停顿，一点一点地往后退。

  毕竟，这家伙依旧是潜藏的危险，不远离，也不知道下一刻危险会以一种怎样的形式发生。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远处传来。这声声急促，不亚于这匹发狂了的马脚下所踏出的频率。

  “顾裳珞！”

  听声辨人，是李洛。

  李洛自远处而来，眼神当中满是焦急，就算是看清了人没事，也没有一丝半点想要去放慢马匹。终于，他在她的身旁停下。

  顾裳珞抬头看去，看见李洛拉住缰绳的手，以及他那满是紧张的脸。

  “你是怎么下马的？可有伤着？”

  顾裳珞仰着头看着他，也仅仅是直着双眼看着他。仰着脑袋许久，到头来，始终是没有回答他的话。

  “我，我这是从马上下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可太厉害了！”

  李洛心中本是焦急，不过见她笑得这么爽朗，也就将一腔的牵挂慢慢放下，对顾裳珞伸出了手。

  “来，我带你离开这儿。”

  顾裳珞也不含糊，伸手一抓，踏着马镫翻上了马。

  李洛一扯缰绳换转了个方向，驱着马，向来处缓缓走去。

  他怕速度一快，会勾起身后之人的恐惧，一切也就小心翼翼地继续行进。

  “李洛，怎么这么慢？”

  “好不容易停下，从受了惊的马的背上下来，你倒是丝毫不怕？”

  “怕也是怕马不受控制，你既然能在林中将鹿给打下来，我也就不需要和你说害怕了！对了，你追了多久？我又跑了多远？”

  “这麻，你可以自己去算算。一匹马能轻松跑十里路，你就来猜猜，你跑了多少里？”

  顾裳珞估摸着算了算，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难怪那匹马的鼻息会有那样的变动，我竟然抱着它跑出了这么远。这里，还在东北猎场吗？”

  “当然，不过想要回去，可要花上不少时间了。”

  正闲谈着，踏踏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这次稍显混杂，看来来人不止一人。

  李荣和诸卫兵出现在了两人的正前方。李荣见两人无碍，也就松了一口气。

  “皇兄追上了便好，才人可是无碍吧？”

  “无碍，活蹦乱跳地，倒令你们担心了。”

  李荣一笑道：“是啊，我见皇嫂她们多有担忧，这就先回去和皇嫂她们汇报皇兄与才人的情况，东北围场毕竟也是一处凶险之地，我看跟随而来的卫兵就交给皇兄，臣弟先就此回去。”

  李荣的好意，李洛却拒绝了。

  “不用，你们先回去吧，替我将消息告诉你皇嫂，让她无需继续为此担忧。”

  “既是这般，臣弟便先回去了。”

  于是李荣领着这二十人先行折返。

  看着这一切，顾裳珞很是疑惑。

  “怎么不跟着一起回去？要让他们先回去？”

  “你受惊了，慢点走，对你有好处。”

  “对我有好处？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照顾我，像他们一样快马加鞭也是可以的，我的骨头硬朗得很，再颠多几下也是可以的。”

  李洛对此没有丝毫的理会，依旧是我行我素。

  顾裳珞见是这般，也就随他去了。

  “李洛，这里这么安静，应该不会有危险的吧？”

  “放心，就算是你想见识危险，它们也过不了我背上弓弩的这一关。”

  “是吗？”

  “你若要质疑，也是可以，给我理由就是，我便但听也无妨，你眼中的我模样如何，能为如何。”李洛说得轻巧，显是带着游玩的心态如此说着。

  而他，也确实有这轻松以对的实力，故而自是不惧。

  顾裳珞不用仔细想，也知道是找不到理由了。她刚刚就借着鹿的事亲口称道过李洛的箭术与马术，才承认过李洛的厉害，现在要她说质疑他的原因，那岂不是让她这时一套那时又一套，如此岂不虚伪？

  更何况，顾裳珞也确实见识过他的厉害，一切又不假。

  “我信你！”

  她果断道，“这，也是我一如初始的意思。”

  这否认认同，一前一后，不见明确的理由使其转变，也不见间隔足够令人改观，顾裳珞心知反常，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她身后的李洛，此时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她也没想着要回头去看看。通常在一些事上佯装不知，一切便可到此为止。这顾裳珞是知道的。

  而李洛，却是有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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