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地心头一颤，回头看去，却看见也同样狼狈的祁云，他嘴唇有些泛白，眼圈通红，看来刚刚是哭过了。

  但慕婉清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仿佛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祁云，祁云……祁叔叔呢？你快让他帮忙去救我爹爹！快啊！”

  祁云按住她的肩膀，有气无力：“你猜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圣上围剿将军府的同时，丞相府也一并被处理，被冠以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我家大大小小数百口人……尽数死于刀下……”

  这个密道是当初慕祁两家人一同挖的，连出口都在一处，为的就是以备今日之不测。

  慕婉清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无能地捶着地面：“我们一家忠心耿耿，陛下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祁云也蹲下身子：“咳咳，是……我们两家功高震主，陛下心生忌惮，所以赶尽杀绝。”

  “仔细搜查，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两人刚歇了两口气，不远处突然冲出一队人马，人数众多，看样子就是在搜寻他们。

  祁云赶紧将人拉起来跑：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要赶紧跑！”

  他身体不好，跑两步就开始大喘气，不停咳嗽，但一步都没有落下。

  但双腿如何能跑过铁骑，待到天光大亮，他们的身影很快被发现。

  一柄箭矢破空射来，就朝着慕婉清的头。

  祁云眼疾手快将人推开，自己则被箭射中心口，腿下一软栽倒下来。

  “祁云！”

  她爬过来想要拉起他继续跑，祁云用力甩开她的手，把自己肩上的包裹给她：“清儿，我走不了了，你跑，快跑，一定要活下去！”

  慕婉清早已泣不成声，拉着他的手连连摇头：“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你……

  祁云你个病秧子，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我们一起跑啊！

  这帮畜生，我去和他们拼了！”

  她要和那帮人正面硬刚，祁云撑着最后的力气将她拉回来，眼中布满血丝，目眦欲裂：“别傻了，你只会去送死！

  清儿，我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即便是逃跑了也活不下来，你快跑，带着我的那份希望……走啊！”

  最终，慕婉清带着两个行李包袱钻进了密林，很快便隐匿了身影。

  祁云扶着身旁的树站起来，全然不顾身体的剧痛，回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朝自己追过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从前大家总叫他病秧子，今天他也做一回男子汉。

  慕婉清会些功夫，躲在树上躲过了搜查。她一边躲避搜寻，一边问路，去沧澜巅，爹爹让她去沧澜巅。

  她记得，那是小时候那个长胡子老爷爷在的地方。

  这一路太艰难，她曾经也撑不下去，甚至动过自尽的念头。

  但是爹爹让她活着，娘亲让她活着，祁云也让她活着，她身上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期盼，又怎么敢轻易去死。

  她就这么一路问一路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什么地方。

  这天，她刚坐下来歇歇，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一支剑就朝着她径直射来，幸好她身手还算敏捷，堪堪躲过，但还是被划伤肩膀。

  这时，“皇家御林军”已经近至眼前，避无可避。

  慕婉清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正经的皇家御林军，他们是皇上暗中培养的杀手势力，不可见天日的那种。

  “你们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她手中握着短刀，这把小刀同他们的长剑长枪比起来，连防身都不能，但这已经是她唯一的武器了。

  “慕小姐，放弃抵抗，我们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他们弯弓搭箭，全部对准了她。

  直到这一刻，她还在寻找生的契机，不想死，她不想死啊！

  随着弓弦声响，数以百计的弓箭一齐朝她射击。

  她往后退两步跌落在地，绝望地闭上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想象中的疼痛感没有传来，反倒是听到对面不少人地痛苦喊叫，还有跌落下马的声音。

  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白色，看不见对面的情况。

  “仙……仙师……我们不是有意冒犯，仙师饶命！”

  “滚。”

  她一发话，那帮人连滚带爬地就跑了，生怕再晚一刻就会交代在这里。

  仙师回过头来看她，慕婉清一下子瞪大眼睛，面前人的脸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她日日都见，就这么看了将近十年。陌生的是，从未想过她竟会活着出现在她面前。

  她已经看呆了，全然忘了说话。

  玉琬看她两眼  没说什么，转身往林中走。她这才回过神来，跌跌撞撞跑过去抓住她的衣袖，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

  “仙……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婉清终于见到你了！”

  玉琬垂头同她对视，视线落在自己的衣袖上，她的手好脏，把自己的衣服都弄脏了。

  她微微皱起眉头，稍微一用力将袖子抽出来。

  “你如何识得本君？”

  慕婉清赶紧从怀中取出那张卷的好好的画像，即使她自己满身狼藉，但这幅画却连角都没有折，完好的和新的一样。

  “仙女姐姐没有见过婉清，但是我有你的画像。”

  玉琬难得动了动眉毛，俯身接过：“你为何会有本君的画像？”

  慕婉清眼中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珠子都快黏到她身上了。

  “是十年前，沧澜巅的一个长胡子爷爷去我家做客送的。

  仙女姐姐，你是沧澜巅的人吗？”

  玉琬将画像还给她，淡淡“嗯”了一声，便转身往林中走。

  慕婉清赶紧朝着她的背影磕了一个头：“多谢仙女姐姐的救命之恩！仙女姐姐，婉清将来一定会拜入沧澜巅的！”

  玉琬脚一顿，随后继续走：“随你。”

  下一秒便消失在林中。

  那天之后，不知为何，原本清晰刻在脑子里的仙女姐姐的长相却愈渐模糊，如果不是每天都捧着她的画像看，恐怕真的要忘了。

  那日动态的仙女姐姐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她白衣胜雪，一头白发像雪染就的那般。

  直到收徒大典，她再次见到她……

  .

  “之后的事情师尊就都知道了吧，玉琬仙君不肯收我为徒，但是大师伯执意将我塞给了她。

  现在想来应该也是昔日看在爹爹的份儿上。

  我本以为是我给他塞的那些金银珠宝起了作用，直到后来在我房间的枕头下面，那两包袱金钱珠宝原原本本地放着。”

  玉琬静静听着，抬手摸了摸她的的眼角。

  慕婉清“噗嗤”笑出声，按着她的手到怀里：“我没哭，婉清哪有那么脆弱。”

  她眸光暗了暗，继续道：“爹爹一生清廉勤俭，对皇上更是忠心不二，祁叔叔亦是如此。结果最后却因他的疑心，杀死我两家上下近两百口人。

  真是丧心病狂。”

  后来她本想待学成之后就回去报仇，把皇室一家也都杀了。

  只可惜国家在他的糟蹋之下没有撑过五年便灭亡了，她也没能手刃仇人。

  “亲小人，远贤臣。国家在他这种人手中，倾颓也是必然之势！”

  玉琬摸摸她的脑袋，安慰一下。她就知道，堂堂反派大人的身世怎么会那么简单，一定是极其悲惨的。

  “刚逃出来的那天晚上，我站在山上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入目的是滔天火光，我甚至都能听见我昔日的亲人朋友在火中痛苦的哀嚎。

  此后许久，只要一闭上眼睛就都是那里的大火，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玉琬心疼地亲亲她的脸：“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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