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霍文才提着一个挎篮敲开了半山小院的门。

  中午的时候他被各家长辈灌了不少酒，一顿饭都没吃完就倒了，眼下身上还带着酒味。

  霍秀秀有些尴尬，她能猜到霍文才许是听说了她早上和霍燕燕吵架的事情来的。

  “大哥，咋不多睡会儿啊？中午喝那么多？你先坐，我给你热个奶，解解酒。”今天霍知知没有出摊，天气热了，喝不完的都得倒了。

  霍文才没有拒绝，将两个孩子叫到身边，从篮子里拿出两支笔，一刀宣纸，还有四本书：“你们两个如今都进学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能读书识字多为不易，你们两个聪明，好好学日后定能比我强上许多，这是给你们准备的，这书是我自己抄的，比不上外头的，好在我的字迹尚算工整，你们拿着看，若是有不懂的，可来问我。”

  两个孩子老老实实的接了东西，原先因为霍燕燕对他生出的一点怨气也都没了，起码霍文才一直都是好的。

  看着俩孩子将东西放好，他才又从篮子里拿了两包点心出来：“这是今日人家送来的点心，家里有许多，这个就给你们吃，天热了，也不用省着吃，多放容易坏。”

  听他慢悠悠的，依旧温柔的嗓音，霍秀秀心里突然松了下来，她还真怕霍文才一上来就跟她道歉，那她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一向都大大咧咧的，吵架归吵架，没准下回见了还会吵架，但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还远远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

  “大哥，你别惯着他们，他们去孙先生那儿，我可是每日都给他们零花钱的，三儿一天五文，小计一天三文呢！他们俩还每天都从家里带吃食去，上了几日学，学了多少不知道，私房钱可没少攒。”

  霍秀秀小时候手里没钱，别说是零花钱了，就是吃饭都不一定能吃上，她一直都羡慕别人有零花钱，因此对着俩孩子，都是很大方的。

  小学门口每天下午放学的点，都会有个阿姨骑着三轮车，上头放个煤炉子，炉子上面是个大锅，里头是烤菜年糕。

  按杯卖的，就是那种透明的小塑料杯，阿姨卖五毛钱一杯，再给一根竹签子。

  她小时候又饿又馋，闻着就流口水，就是没钱买，每回都站的不远的地方看别人买了吃，她熟过了，每杯里头有两节年糕和五六片菜叶子，还有半杯汤。

  深褐色的汤汁，浸的时间久了，年糕外头都是淡淡的棕色。

  她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一口菜叶子，咬一口年糕，那年糕一瞧就知道特别软糯，一口下去里头就是白生生的，瞧着特别诱人。

  时间久了，那个阿姨也注意到她了，有一次还拿了一杯说送给她吃。

  她很馋，也很想吃，可还是跑了，那个时候，她还有点自尊心在作祟。

  后来想想，还是日子过得不够苦。

  若是苦到了头，哪里还记得自尊不自尊？

  霍文才听了笑的停不下来，摸着他俩的脑瓜子，语重心长：“你们两个，可得记得秀儿的好来，我像你们这般大的时候，也没有天天都有零花钱的事儿。”

  霍秀秀也跟着笑，将热好的奶放到他跟前：“里头打了个鸡蛋，慢些喝，还烫着呢。”

  “大哥，书院找好了么？”

  霍文才慢悠悠的一口一口抿着鸡蛋奶，甜滋滋的，嘴角的笑一直落不下来，秀儿还拿他当孩子呢，里头还加了糖：“孙先生帮着找了一个，过几日我去瞧瞧，若是定下来，最多半个月就要过去了。”

  “半个月？”霍秀秀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去城里上学：“亲事不是还没定么？”

  这亲事定下来再到办好席面，怎么也得一两个月吧？半个月能干啥？那老多东西要准备的叻，她还没寻思好霍文才成婚的时候，送点啥贺礼叻。

  提到婚事，霍文才有些脸红，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今年的秋试，我想试一试，再耽误下去便真来不及了。”

  考试的事情自然重要，霍秀秀便问：“孙先生怎么说？”

  “先生说，可以一试。”霍文才提到这事儿，倒是生出些少年意气来，有点成竹在胸的意思。

  见他有信心，霍秀秀自然不会泼冷水，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两锭银子出来放在他面前：“先前就说了，你若考上了，书院读书的事情，我也给你出点力。”

  霍文才一愣，赶紧将银子推了回去，难得板起脸来：“原先我就没答应，先不说本就分了家，单说我是做哥哥的，没帮衬上你什么，岂有你反过来帮衬我的道理？”

  霍秀秀没有去接那银子：“拿着吧，日后你就是不往上考，不做官，跟孙先生一样开学堂，这银子也能挣回来，到时候再还我便是。爷爷那儿哪里还有什么银子给你念书？今日虽说收了点礼金，可村里人能给多少？一家给个几文钱罢了，也就是村长能多给些。”

  霍文才依旧抿着唇不肯接：“我过几日去书院的时候，会顺便在那边找点活儿干的。贫家农子，许多书院都有活计给做，挣点银钱换口饭吃，到时候还能抄书，也能挣钱。至于学费，三叔今日给了我十两银子，想来应该是够的。”

  霍秀秀面露不悦，故意阴阳怪气：“怎么个意思啊霍文才，三叔给的你就收，我给的你就不收？怎么，我这银子烫手呐？感情就三叔的人情算人情呗。”

  霍文才见她突然生气，也是一愣，板着的脸也维持不下去，反而有些着急，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秀儿，我不是那意思，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的，日后我若能有出头之日，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的。这银子，这银子我是真不能收，我知晓你挣了银子，可你这银子都是怎么挣来的？纵然我没上山过，也知道打猎这事儿凶险，你若是有了银子，买些田地傍身也好，做点小生意也罢，总比一直去山上强，野物危险。”

  看他着急，霍秀秀也没继续逗他，起身拿了银子直接塞到他那挎篮子里：“行了，这银子，我跟三叔商量好的，他给你十两，我也给你十两，咱老霍家，也就我跟三叔手上宽裕些，日后有银子了再还我们就行，好了，大老爷们的，这点银子叽叽歪歪的，半点儿都不大气。日后你若做了官，人家拿几百了上千两银子贿赂你，你岂不是得当场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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