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走。”

  卫怀胥焦灼的看着她，在这句话出现时，他的心开始忐忑不安。

  她有自己的打算，任何人都不能阻拦她想要做的事，这一次，许步薇不打算回头。

  赤郝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瞧他们二人的神情，想必他们确实相识，甚至而言，还关系匪浅。

  只是听她那话说的……

  “是不想走，还是不能走？”

  他一下便戳破了这个毫无支撑的谎言。

  许步薇道：“我与卫将军曾经确实相识。”

  赤郝挑了挑眉。

  “只是我本就不是荆南中人，就算留在这儿，也是我一人深思熟虑的决定，卫将军恐怕阻拦不住我。更何况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荆南危在旦夕，我若是说想投奔北秦，一点也不过分吧？”

  青年停在原地，隔着几米的距离，少女遥遥看向他，目光逐渐变得黯淡。卫怀胥看到了她脸上淡淡的笑意，明明就是这张脸，一如当初时的模样，丝毫未变，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

  徐有桓彻底不清楚她要做什么了，他既不明白为何许步薇会说留下来，也不明白为何要说后面这段话。

  按照多年对她的了解，她怎么可能会主动愿意投奔北秦。

  大厅之中，不止一人想知道原因。

  “人生在世，能活一日是一日，没有为什么，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不想再跟着这位大人去白白送死。”

  “再说荆南如今的情形早就已经不容乐观，就算我回去，恐怕还是会落得一个成为阶下囚的下场，既然如此，何不另择他路。”

  她说的头头是道，按理来说确实如此，但赤郝一想起当初她宁死不屈的模样，就觉得可笑。

  面前人俯身低了低头，以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

  极近的距离，他说的话，只有二人能够听见。

  是骗不了他。

  但只要能骗一个人，就够了。

  少女的目光注视着他，许步薇笑道：“小可汗不是想看戏吗？”

  既然他那么兴致勃勃的将人引来，那她就演给他看，总不能辜负赤郝的一片良苦用心。

  赤郝才察觉到她在做什么。

  “你利用我？”

  绷着脸正欲发怒，赤郝瞪着她，正要动手徐有桓却先一步走到了许步薇面前。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归这件事没有闹得太过难看。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她有自己离开的机会，以后应该都不会有了吧。

  “既然话已经说清楚，她不愿走，卫大人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了。”

  周围没了声音，安静得非比寻常，许步薇忍不住转过去看他。

  苍白的脸不知何时又失了些血色，隔着几米，她能看清楚他的脸，但是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不知道卫怀胥的心情是怎样的，也不敢去想。但在她这里觉得，这样就是最好的决定。

  “把她带下去。”

  一旁有士兵上前，卫怀胥屏住呼吸，就这样看着那人又离开，短暂的相逢如水中月，倾刻消失。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转瞬握得更紧。

  *

  虚浮的脚步缓慢前行，回去的路上，许步薇整个人的灵魂仿佛被抽了个干净。明明什么也没做，但是她就是觉得很累。

  恍惚的被重新带回营帐中，这一次，徐有桓没有再命人替她锁上镣铐。

  她整个人肆意的躺在床榻上，这是唯独属于自己的时光，她不用看人脸色，也可以暂时不用想，未来要如何面对这些难关。

  一躺就是一日。

  而后，许步薇浑浑噩噩的睡着了，日头缓缓落下，四处都是静。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极为轻柔的声音，许步薇在半梦半醒中，艰难的想掀开眼睛，就先感受到冷风灌了进来。

  屋中多了个人影。

  一身北秦兵的衣裳映入眼帘，似乎是走得太急，他的微微喘息，一下子让人从睡梦中清醒了更多。对方一动不动，她怀疑自己看错了，甚至过了几秒都未曾反应过来。

  许步薇猛的从床榻上弹起，脑子一嗡。

  他不是走了吗？

  可这分明不是梦。

  “是我……许步薇。”

  剧烈的不安自心底涌出，在卫怀胥看到她那一刻尽数化为灰烬。一个宽大的怀抱将她裹住，熟悉的气息先充斥而来，卫怀胥的呼吸是乱的，心跳也是乱的。

  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外头是刺骨的风，而这人的怀抱却温热无比。这抹触感，终于让她意识到不是虚幻，不是梦境。

  脑袋开始发烫发热，许步薇以为今日所说之话已经足够绝情，能够让他彻底断了想要救回她的念头。

  但显然她没有没有料想到那么多，她不明白为什么卫怀胥还会出现在这里。许步薇猛的推开他，什么也没有多说，严肃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外面都是北秦的士兵，只要稍稍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就能发现卫怀胥的行踪，到时候就是有一百个理由也说不清楚。

  他疯了吗？那么多人，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跟我回去。”

  不等许步薇犹豫，他拉住她手腕，就要往外头去。许步薇知道他想带她离开，可她却没有动，想起一开始对卫怀胥说的话，忽然就道：“你不怪我？”

  那么多伤人的话，这人提都不提，就这样完完全全的任由风吹雨打的飘零而过，许步薇忽然觉得难堪了起来，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为何要怪你？”

  卫怀胥盯着这人的脸，时隔多日，他忽然浮现出一抹笑，只是这笑里，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苦。

  “就像你说的，你有你的选择，我拦不住你。你怎么对我，是你的事，但是我怎么看你，是我的事。你喜爱口是心非，说话嘴硬心软，却总是舍不得我死，这就是我看到的。”

  如果怪她的话，那先前这些又算什么？

  他要是这点都还看不明白，就没脸在这人面前了。再说许步薇说出口的话，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早就骗不了他。

  所以卫怀胥现在来，是看穿了今日自己在大厅说的话都是在说谎？

  许步薇幡然醒悟，心里的苦涩又一次传来，她再次说道：“但卫怀胥，我真的不走。”

  她想留在这里。

  “你不必冒险来救我，我欠你的那些人情，就当先前我救过你一次，抵消了好不好？”

  卫怀胥一怔。

  少女鲜少有这样的时候，这是商量的语气，她真心希望这个人不要再为了他而冲动。

  卫怀胥顿了顿，他顺势握住她的手，低头道：“为什么？”

  “给我一个理由，你先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他想知道她的计划，她的下一步想要怎么办，否则留她一人在这里，就跟羊入虎穴没什么区别。

  许步薇想要让这氛围轻松一些，但是说来说去，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我想救一个人……”

  若是不能跟他一起逃出来，留周于书一个人在这里，那她也不会活的自在。这份责任，便注定了她不能任性妄为。

  许步薇看着他。

  那双柔和的，温暖的手心轻轻触碰着年轻人精致的眉眼。

  “但你和我不一样。”

  “卫怀胥，没有我，你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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