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有片刻的寂静。

  岳飞齐听完他说的，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一直以为，这位风光霁月的提督大人，自幼便是像现在一样，神姿非凡，能轻易得到众人的青睐。

  原来不是。

  许步薇看着远处，神色慢慢变得黯淡起来。

  人与人之间，纵然出身并不能决定全部，可是，在权贵之中，对身份却是极为看重。就像凌瑜，纵然之后他不学无术，碌碌无为，只是一位实打实的花花公子，也会有人愿意保他一生衣食无忧。而谁能想到，曾经的卫府，如今只剩下了卫怀胥一人，只叹世事无常。

  正想着，一旁传来凌瑜认真的声音。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已是过往云烟，现在荆南，可没人敢得罪提督大人。”

  “往后我也要同大人一般，做大将军，上阵杀敌。不过自上次与你们二人一块同人交手，想来能力也不错，配得上当本公子的朋友！”

  许步薇轻笑了声，能见这位开口夸人，也算是难得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皆是聊得有些口干舌燥，大约过半个时辰，岳飞齐便拉着凌瑜回去。

  屋中只剩下许步薇一人，同方才的热闹相比，人一少便安静了下来。

  她脑中逐渐平复，不知是不是卫怀胥有意安排她住的单间，经过方才凌瑜那么一说，许步薇倒是真怀疑，此事是被人别有谋划。可能是因为卫怀胥顾忌先前在临川的情分？

  许步薇无从得知，不过今日之后，总算不用再偷偷跑去澡堂里洗漱，她一人住在这里，身份暴露的机率也减轻了不少，总算是一件好事。

  许步薇自心中叹了口气，拿起东西重新收拾。

  倏然间，外头重新响起了说话声。

  “沈彦，你、你在吗？”

  声音细若蚊蝇，若是不细心听，恐怕难以察觉。

  许步薇听出这人是谁，起身走了出去。

  见没有人说话，那人又唤了一句：“是我，阿同，沈彦你在吗？”

  立在外面的男子有些迟疑，他盯着屋中，恍然间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下一刻，有人拉开帷幕。

  “做什么？”

  这一句话来的突然，阿同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沈彦。

  “你在这啊……方才我听没有人应声，我、我还以为你去了哪里。”

  许步薇沉默着不说话，她今日看起来跟之前很不一样，往常两人相见，虽然也是沉闷，但许步薇总是主动的多一些。

  阿同在她目光的注视下，终于问道：“你好些了吗，上次见你晕倒，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出事了？”

  他听到这话，一下便急了起来：“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步薇看着他的脸，心中闪过一丝淡笑。

  “我就是中了蛇毒，没什么大碍，你若是没事，可以走了，我还有事情。”

  他心中有股不好的感觉，只是未曾察觉到是什么，阿同望着她不解道：“沈彦……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许步薇的神情便更让人显得匪夷所思。

  “阿同。”

  许步薇这般唤他，面前人脸色一怔，只见她认真说道：“我一直想拿你当做朋友，有些事情不想当面拆穿，你若是不想让自己难堪，往后便不要来找我了。”

  阿同心中剧烈的一跳，仿佛是突然被人捂住口鼻，呼吸不过来。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他来找沈彦，一是想知道她的身子恢复得如何了，二来也担心真的出什么意外。没想到许步薇说的话，却这般直接，直接像是拆穿了当初他投毒的事情。

  “你、你在说什么呢沈彦，我怎么听不懂？”

  阿同装傻充愣，她没有证据，只要自己不承认，就没人能发现得了那件事。

  许步薇却轻笑了声，事到如今，他还以为自己察觉不到吗？

  其实她也不是一早便开始想明白的。军营靠山，夏日蛇虫颇多，往时有新兵被咬是很正常的事。一开始，许步薇也怀疑是不是自己被毒蛇给咬过一口，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可是她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别说是被蛇咬过，就是一些普通的伤口都少有。所以她便断定，此事是他人刻意而为之。

  “中毒无非便是两种，一是被有毒之物咬伤，还有便是自己不小心吃了有毒的东西。”许步薇道，“既然我知道不是第一个，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二个。”

  她吃了中毒的东西。

  “不过说起来，我每日吃的不过就是营中的伙食，一日三餐，这些经过查验，断然不可能有毒。”

  许步薇看着他，目光如炬：“阿同，你是从我的水壶下了蛇毒是吗？”

  那几日，她只喝过他递过来的水，仔细想想，阿同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其实错漏百出。

  为何一开始二人相遇，之后他又接着不断寻机会来这里找她。

  凡事都有图谋，要怪只怪当初自己太不小心，居然会轻信他人。

  “你……你都知道了。”

  阿同脸色一白，错愕的看着许步薇的脸。

  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听王大胜的话，这怪不得自己，阿同面色愧疚：“沈彦……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对你无冤无仇，我不可能会这样做！”

  “可你还是这样做了。”

  屋中一静。

  是啊，他还是这般做了，就算说的再多，他还是下了手。

  面前人脸色越发惨败，一直到最后，就连嘴唇也毫无血色。

  他清楚的知道，如若此次蛇毒过多，许步薇在场上没有撑过去，是何下场。

  她会死。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可能是有人胁迫，也可能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可再怎么来说，你不应当拿他人的性命开玩笑。”许步薇道，“阿同，我可以选择不揭穿你，可我不能原谅你。”

  在军中，最忌讳做的事情就是背叛。

  背叛同僚，背叛军营，背叛国家，是应该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若是有朝一日战事发生，那些曾经一起抗战杀敌的人，变成了反目成仇的敌人，他们又会作何感受？

  这一点，许步薇能体会到。

  她的兄长，就是这样，被迫走上一条不可后退的路。

  所以不论如何，她都不会原谅阿同，亦不会原谅背叛许家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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