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轰，暴雨欲下。

  空无人影的大道上，有马车急奔，不知是为了避开即将欲下的暴雨，还是因为有燃眉之急。

  另一侧街尾的街道中，有少年一身素衣，背上背剑，匆忙路过。

  “楚颜姑娘，你瞧瞧，已经都差不多装好了，安置得可还妥帖？”

  年轻士兵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他指着方才堆上去的药材，忍不住问道。

  “确实不错。”

  后面的木箱都已装卸完毕，里头是这个月要用的各种药材，有便宜的，也有略微昂贵的，虽说比不上那些人参燕耳，那么多药材混在一起，也算珍贵的很。

  “天要下雨了，”少女面上有些担忧，“先拿东西包住药材，不能淋湿。”

  年轻士兵点点头，又走了过去：“那楚颜姑娘现在此处等着，我们去去就回。”

  她点点头。

  天愈来愈黑，不知是因为快要下雨，还是在外头耽搁了太久。

  楚颜掀开车帘。

  马车放置在卖药局门外，阴雨沉沉，因众人急着避雨赶回家，四周无人。楚颜安排完大小事宜之后，便打算上车。

  她刚抬眼，忽然间见马车内中有一个人影，从一侧窜了出来。

  “唔——”

  惊呼声被截断，少女脸上传来一道强硬的力量，忽然捂住她的嘴。

  “嘘！”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心中的恐惧挥散了一半，转瞬映入眼帘，是一张熟悉清秀的面孔。

  “楚颜，是我。”

  “别怕。”

  许步薇放下掌心，她回过神，紧盯着面前人。

  视线有些模糊，她惊恐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四处无人，方才见楚颜一人在局外同人谈论，正巧她刚赶回来，便一路躲在身后。没想到竟然险些吓到面前人。

  原本她想同来时一样，躲在底座之下。

  只是现在许步薇身上还残留有血腥味，与人打斗时也轻微受了些皮肉伤。就算躲在马车中，恐怕也能轻易被人发现。既然如此，倒不如先直接告诉楚颜，也不必那么引人注目。

  “我从营中偷溜出来的。”她道。

  楚颜看了一眼四处，此时士兵已拿着东西赶了回来。只是她不清楚许步薇到底做了什么，急促道：“你先进去！”

  许步薇心中一凝，她没说话，顺势躲了进去。

  她掀开车帘，面色微白。

  年轻男子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瞧着脸色不大好看。

  念及此，来人略微关心：“楚颜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

  “应当是站久了有些累，”少女认真道，“我看天好像快要下雨了，还是快些回去比较好。”

  那侍卫抬头看了眼。

  头顶一片乌沉，瞧着这雨还挺大，喃喃道：“看样子还确实是，再晚些恐怕来不及了。”

  外头响起男女的交谈声，许步薇静静躺着，未过半晌，楚颜上了马车。

  侍卫在后头用东西包好药材，若是真遇上下雨，至少不会将药材淋湿。

  “驾——”

  随行士兵坐上马，紧接着车轮便慢慢动了起来。

  *

  侍卫快马加鞭，路途中下了些雨，回到军营中时，已经将近天黑。

  营帐之中，显现出二人的身影。

  树影之下，少女盯着一人，目光执着。

  “今日一事，多谢。”

  “不必。”

  许步薇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的伤已经包扎干净，今夜前来，就是特意来找她说话。

  见她神色冷淡，许步薇收了收目光。

  “楚颜，此事……你能不能先替我保密？”

  话一出口，似乎是未曾想到许步薇会说这样的话，她面色稍微愣住，沉默不语。

  今日一事是她疏忽，居然不曾意料到会有人偷偷藏在马车里，跟着她一同偷偷出营。可是楚颜也没想到，面前人居然会瞒着她，还利用自己。

  楚颜心中不由得忐忑，望着她的眉眼：“若是被教头抓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轻则关入牢狱，重则丢掉性命，是会死的。”

  许步薇平静道：“我知道。”

  所以她才在一开始想着，不要告诉她此事，不要连累她，可惜之后身上受伤，瞒不住楚颜。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中的怀疑愈来愈强烈，楚颜望着她，隔着半臂距离，二人四目相视。

  她接受她改名换姓，也知道她女扮男装，想要留在军中，甚至要去参加卫川营的比试。所有的这些楚颜都已经可以接受，替她掩盖。

  可今日又是为什么？她趁她不注意偷偷出营，难不成是去传递一些军中不可告人的消息？

  “你利用我？”

  “你是奸细，对么？”

  静了半晌。

  许步薇抿了抿唇，说道：“我不是。”

  “我……”

  “我曾有一位兄长，同我相差三岁，他是燕州城的将士……”

  她神色微顿，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的悲楚，如同寒冬的冰霜，彻骨寒凉。

  “半个月前燕州沦陷，我误打误撞进了军营，得你所救。可如今我出不去，也不知道兄长的情况。他生死未卜，我想知道他活着的消息。”

  这是那么多日以来，唯一有出去机会。

  “此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对不住你。”

  楚颜垂眸。

  这些事情从许步薇的口中说出，飘渺轻柔，仿佛只是一件无从知晓的小事。可只有她才知道，她不过一个女子，孤苦无依，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楚颜，”许步薇低唤一声，“今日是我唯一的机会，所以我必须要出去。”

  她没有办法。

  楚颜的视线定在她身上，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姓许，你的兄长是燕州城的许大将军？”

  这世间，还有几个许大将军？

  燕州沦陷，唯一消失不见、下落不明的，只有许卫。

  许步薇眼眶一热，道：“是。”

  她缓缓抬眸，再提起这些，未免还是会伤心。

  可只要一日不曾看到许卫的尸骨，她就不会相信兄长已经离去。

  “我姓许，名步薇，小五是我的小字，沈彦这个名讳，不过是当初恰好巧合，所以假借他人的姓名。”

  楚颜什么话也说不出，她一直盯着许步薇，像是忽然有了共鸣，心脏突如其来跟着隐隐作疼。

  她的母亲原是赌场赌妓，父亲喜爱入赌场，后来家中破败，母亲在那些人追债时病逝。父亲弃她们而逃，她与姐姐便被人一同拐进窑子中。

  她也曾对命运不屈过，只可惜，自幼时起，与姐姐分离后，她便从未觉得这辈子还能再有什么幸福温存。

  如今她看到面前人也同自己一般，她便明白了。

  原来，无福之人惨死半道，有福之人高官厚禄，在这世间，总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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