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华门离福宁殿并不远，过右承天门，集英门、皇仪门，再经垂拱门入内宫，绕过垂拱殿便能入福宁殿。

  就短短的这一截路，便换了三个领路宦官。

  等到达福宁殿殿外时，卢长青被拦在了门外。

  “官家正在用膳，白小娘子在此稍等片刻吧。”

  出来回话的是一位长相白净的宦官，他身着一身圆领窄袖常服，腰板挺得笔直，若不是旁边为卢长青领路的人叫行礼叫他“张勾当”，光从外表上看，是真看不出来这人是一名宦官。

  等那名“张勾当”离开后，卢长青悄悄问身旁的宦官道：“刚才那人是谁？”

  小黄门压着声音回道：“勾当内东门司张茂则，官家身边的大红人。”

  卢长青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糟糕，她对北宋宦官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三位。

  一位是“周家哥哥斩斩”，结果真被宰了的周怀政，一位是与兖国公主传出绯闻的梁怀吉，还有一位则是花国历史唯一以军功被封王的宦官童贯。

  至于这位张茂则，她毫无印象。

  没印象，那就是不重要之人。

  大概等了有两炷香的时间，张茂则这才又出来传话，让卢长青随他一起入内。

  福宁殿是一组殿的统称，并不是只有一座宫殿。

  绕过假山，穿过回廊，张茂则领着卢长青来到了主殿。

  走到主殿门口时，张茂则站定朝卢长青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向官家回话。”

  卢长青双手交叉朝他行了一个礼，“劳烦张勾当。”

  张茂则朝卢长青点了点头，转身进了主殿。

  很快，张茂则又走了出来，传唤卢长青入殿。

  卢长青一直低垂着头，等进入主殿后直接跪下叩首行礼。

  “抬起头来。”

  赵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卢长青依言将头抬了起来。

  赵祯将卢长青上下打量了一下，忽而笑道：“还是一个小姑娘啊，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民女白扶楹，今年十三岁。”

  赵祯朝卢长青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然后挥手召来张茂则，朝他耳语了一番，后者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卢长青站在殿中不知道赵祯想搞什么鬼。

  花国历史庙号为“仁”的皇帝不多，面前这位便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位。

  论皇帝的德性这位的风评非常好，天性仁孝，宽厚和善，深受士大夫们喜爱。

  废话，能不喜爱吗？没能力没水平没脾气，懦弱无能但心有吊数能听劝的皇帝，做大臣的谁不喜欢？

  把皇帝使唤的像孙子一样，给皇帝当爷爷，这多满足啊！

  若要问卢长青喜不喜欢宋仁宗，那当然是不喜欢。

  站在普通百姓（农民阶级）的立场，她不喜欢封建社会的任何一位皇帝。

  因为皇帝的阶级立场与普通百姓是对立的，皇帝（权）代表的是地主阶级，它是剥削农民的压迫阶级，永远凌驾于农民阶级之上。

  卢长青永远无法将自己带入这些贵族的身份，至于为什么每次穿越到古代都要帮地主阶级，那是因为以当前的环境无法实现阶级革命。

  都知道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可小农经济下生产力上限就只有这么高，没办法了，打不过就只能加入。

  至于为什么要扶持女性夺权，因为这是卢长青努努力就可以办到的事。虽然成功后，她们代表的也是地主阶级，但至少让社会女性的身份高了一些，自由了一些，让她们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这也是一种社会的进步。

  至于生产革命，她一个人根本搞不动，况且她在小世界里最多也只能待个十多年，所以卢长青从来没有想过搞什么阶级革命。

  扯远了，说回赵祯，卢长青不喜欢赵祯除了他的身份问题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他的“仁”仅针对于士大夫阶层，至于百姓，呵呵，皆是蝼蚁，剥削就完事了。

  卢长青无法共情任何一位帝王，什么跳海殉国的，什么吊死在煤山上的，他们再惨，惨得过普通老百姓啊？

  就在卢长青神游天外时，从殿外进来了几个宦官。

  他们其中有抬桌案的，有端着笔墨纸砚的，卢长青见状退到一边，看着他们将东西安置在大殿之中。

  张茂则立于桌案前将纸铺平，然后用镇纸将纸张压住，而后立于桌案旁拿起一块墨条开始研墨。

  赵祯朝卢长青抬了抬手，“我听闻你从小便跟随在你生母身边，由她教导你读书识字，你的字帖我已经看过了，字写的的确不错，下笔有力，书体工整规矩。

  如今你是要入尚书内省的，日后需要协助登录处理文书的情况必定少不了，你现在抄录一首诗让我看看。”

  卢长青懂，这是怀疑她找人代笔了。

  卢长青拾笔沾墨，想了一下便在纸上书写了起来。

  张茂则立在桌上看着从卢长青笔下跃出的字，朝赵祯点了点头。

  卢长青写好之后搁下笔，拿起镇纸，揭起纸晾了晾，起身双手递给张茂则。

  赵祯接过纸扫了一眼卢长青写的东西，忽地笑了，饶有兴趣地念起纸上的词来。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你可知这是谁作的词？”

  卢长青躬身回道：“此词乃当朝晏尚书所作。”

  赵祯将纸递给张茂则，问卢长青道：“为什么选这一首？”

  “刚才民女路过垂拱门时，恰巧在园中看到一朵凋谢的菊花，所以一下就想到了这首词。”

  才不是，晏殊这会正是赵祯的心头宝，卢长青提到晏殊，只为了加深自己在赵祯心头的印象。

  也不知道赵祯忽然抽哪门子风，忽然来了一句，“看来后苑勾当伺候花草不够尽心啊，居然让垂拱门的花圃里出现凋谢的花来。”

  “官家此言差矣，花开花落乃世间最寻常不过之事，况且‘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它们今年的凋谢只为明年开得更加热烈。”

  赵祯喃喃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句话，问道：“你两句诗是你作的？”

  “不是，是民女偶然从一本杂书上看到的。”

  赵祯点点头，“你倒是老实。”

  说完从身后的屏风里侧叫出一位头戴幞头，身着圆领青色窄衫的女官，吩咐道：“授白扶楹典字听宣，李卿带她过去见司宫令吧。”

  卢长青听闻跪下谢恩，“臣叩谢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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