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烛火摇曳，烧黑的烛芯发出噼啪的一声轻响。

  墨玄抬眸，见对面那个人儿双手托腮看着他，杏眸弯弯。

  像是伸出爪子捉弄了人，然后偷溜没有被抓住的得意小猫儿，水润的眸子璀璨动人，看不见的小尾巴似乎在身后轻盈地晃了两下。

  墨玄静静注视着她，眸色深沉，沈瑶的视线不经意间被他勾缠在一起，半天也挪不开。

  在互相都有些怔怔的对视中，空气渐渐好像变得有些滞重。她的水眸中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在他不自觉带了点侵略性的目光中，她的小脸渐渐染上一抹晕红，贝齿不经意间轻咬了一下唇，她的眼神渐渐下落，落在他的唇上。

  这一瞬间，他觉得她是想吻他的。

  他喉结轻滚，眸光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希冀。

  但她却像是忽然惊醒一样，眨了眨眼睛，干咳了一声，略微紧张地说：“呃......我该回去了。”

  墨玄：“......嗯。”

  ——就走了吗？

  ——今晚......不轻薄一下本王吗？

  ——明晚还来吗？

  他捏着书页，神色如常，在她起身准备逃离的时候，却忽然开口：“本王府上有只尺玉，通体雪白，很是漂亮。明晚过来看一看吗？”

  她急急的脚步顿住，头也不回地说：“昂......再说吧，明日，我和我娘亲要搬回将军府住，不一定有时间。”

  墨玄心头一动。

  相府和摄政王府，毕竟隔着两条街，可如果搬回镇北将军府，不过是隔着一个宅子的距离。

  空气中还残余着一丝醉人的桃花香，而那个身上有着桃花香的人儿眨眼就已不在眼前。

  墨玄神情平静，心中却有些不知从何处起的气闷。

  须臾，飞影进来汇报：“主子，沈大小姐已经平安回府。”

  他沉声“嗯”了一声，交代道：“明日早朝后，去将昇儿的那只尺玉带回府，精心豢养。”

  飞影睁圆了眼。

  那，那只狸奴，可是皇上的心头宝啊，要将它从皇宫带走，皇上会闹翻天吧？

  但，主子的话就是圭臬。

  飞影只能在心里同情皇上一秒钟，点头应是。

  【宿主，你今天怎么不亲摄政王了？他刚才的眼神，好像要把你吞了一样。】系统有些遗憾。

  还以为今晚又能看到甜甜蜜蜜的亲亲嘞。

  沈瑶弯了弯唇，笑得明媚又狡黠。

  烛光下对视的时候，她不是看不懂他眼眸中的渴望和期待，那一瞬间，虽然她也有些被他的美色蛊住，但是......

  她承认，她就是故意的，就不给亲！

  “他越想亲，就越不给他亲。就是要钓着他，让他天天想着，天天念着。”

  系统：又学废了！

  回到相府门口，沈城荣远远就迎了过来，脸上挂着担忧的神情。

  “儿啊，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虽说咱们东华没有设宵禁，但夜里宵小众多，你自己出门不安全。”

  他一路跟着她唠唠叨叨：“就是有事要办，也要带上府里的下人仆从，遇到贼人了好护着你。”

  沈瑶被他烦得不行，顿住脚步：“你现在跟我说安全了？你现在跟我说护着我了？不是你叫我逆女的时候了？不是你让人将我迷晕，送到男人床上的时候了？”

  她每说一句，沈城荣的脸色就白了一分，他嗫嗫嚅嚅，满脸痛色。

  沈瑶问他：“沈相，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沈城荣不安：“什、什么？”

  沈瑶一字一顿：“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然后，她就甩头走了。

  沈城荣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久，忽然眼睛一眨，蹲下去捂住脸，眼泪哗啦啦流出来。

  悔恨像虫蚁啃噬着他的心。

  呜呜呜呜他悔！他悔啊！

  -

  年仅六岁的小皇帝，迎来了人生中第二个至暗之日。

  第一个至暗之日，是两岁那年，被九皇叔牵着登上了皇位，从此失去了自由和快活。

  第二个至暗之日——

  这天早朝，他惊恐地发现，他的九皇叔没有坐在龙椅下方了！

  牵着他长大的温暖可靠的大手，松开了！

  摄政王站到了武将第一排的位置，身长玉立，雍容华贵。

  在朝臣们的心里，这代表着一个信号。

  摄政王，还护着小皇帝吗？

  维护墨云庭的一部分朝臣轮流出来问了很多刁钻的政务难题。

  小皇帝惶惶然地看向九皇叔，却发现他半垂着眼，一个余光都没有给他。

  他的心情就像是这一天开开心心去学堂念书，结果刚坐下，夫子就拿出一大叠考卷，对他说：“今天咱们临堂闭卷考！请考生墨云昇开始答题。”

  考哪科啊？

  考多久啊？

  考几分才过关啊？

  他六神无主，面露惊慌，半天说不出话来。

  上位的人一露怯，下位的人就会开始步步紧逼。

  随着一个一个难题的提出，小皇帝的脑子嗡嗡作响，坐立不安，几乎要弃龙椅而去。

  直到墨玄沉声道：“陛下，静心。”

  像是黑暗中劈出来的一道雷光，将他惊醒。

  九皇叔抬头看他，他的眸色含着鼓励和警告。

  鼓励他静下心来，将自己平时所学所得尽数交付。

  警告他再不冷静下来好好答题，他的屁股就要挨一顿板子。

  摄政王一开口，朝臣就知道了他的态度。

  他还护着小皇帝，但是他要放权，他要让小皇帝独立成长。

  墨云庭一派收敛了许多。

  九皇叔一开口，墨云昇一下就冷静了。

  他学着九皇叔平时的样子，一个一个问题处理，该训斥训斥，该奖赏奖赏，好不容易挨到了散朝，他维持着端正的态度带着九皇叔来到了御书房，小脸一垮，还没开始哭，就听说九皇叔要带走他的玉雪。

  “不！”

  他一下就抱着九皇叔的大腿哭了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他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啊！他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要坐在皇位上日夜不停地干活，小小年纪就要痛失所爱？

  “起来。”墨玄轻轻踢他，没踢开。

  墨云昇不管不顾，哭得好像天要塌了，地要裂了。

  墨玄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将他抱起，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着他的背。

  小皇帝安心地靠在他怀里，从大声地哭，到小声地哭，到细碎的啜泣。

  墨云昇一向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墨玄如父如叔带了他四年，第一次见他哭成这样，知道他今天是彻底慌了心神，他耐心地等着孩子平复情绪。

  许久后，墨云昇已经完全平复，但还依恋地搂着他的脖子，难过地问他：“九皇叔，你不是说等我七岁后，如果还是不想当皇帝，你就带我离开吗？你是不是反悔了？”

  墨玄将他放在紫檀木凳上坐好，淡淡的一声：“嗯。”

  墨云昇：......

  他撇嘴指责：“你说话不算话！”

  墨玄坐到他对面：“嗯，抱歉。但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个皇帝，你不想当也得学着当。”

  墨云昇瞪眼：“那我可以颁布圣旨，将皇位传给你！然后我就浪迹天涯，潇洒自在。”

  墨玄静静看着他。

  墨云昇撑不过三秒，就泄了一身气势，他沮丧地低头：“为什么啊......明明我不是当皇帝的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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