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颦如神思清醒时，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帝玄烨的声音。

  “既然朕决心已定，这次清理国库，一定要执行到底，任何人阻挠或者不肯还债，均按国法处置！”

  “是！儿臣遵旨，必定尽心尽力办好差事。只是以儿臣之力，恐怕难以胜任！”另一个声音说道。

  “你们平日口口声声愿为君父分忧，如今遇事怎么都先推脱？胤禛，你历来做事沉稳，前些日子清欠的事情也做得不错，今日深夜前来，不是为了想推辞不做了吧？”

  “皇阿玛明鉴！儿臣为国为父分忧，定当万死不辞。只是如今这欠款最多的几位里面，即有儿臣的手足兄弟，又有魏东亭、穆子煦、武丹和曹寅这样的老臣。就说这个江宁织造曹寅吧，只在这织造职位上做了这二十几年，就有几百万两的任上亏空，还借了国库几百万两……儿臣本次欲传他上京来当面问讯，他前日上表说他次子新丧，自己哀伤病倒不能前来了，这明显就是托词，找借口不肯归还欠款！儿臣恳请皇阿玛裁夺！”  居然是四阿哥胤禛的声音。

  “你……你知道今儿在这儿的是谁？是曹寅的外甥女！……”

  “儿臣糊涂……儿臣……”

  ……

  声音还再继续，但很低很轻了。

  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起涌上颦如心底，她慌乱、茫然中抓不住一丝头绪，只隐隐记得四阿哥那句话“曹寅次子新丧，自己哀伤病倒……”  若容哥哥啊，世事怎会颠倒若此！她不由长叹一声。

  随着她的声音，走上来四个内务府的老宫人，齐齐向她行礼：“给熙庶妃贺喜！”

  直到此时，她想起刚刚帝玄烨在她身边的事情，感觉到自己正一丝不挂地蜷缩在锦被中，身体还是那样软绵绵，隐隐约约一点疼痛，不由得羞得无地自容。

  宫里规矩，贵人以下妃嫔侍寝，是不得在乾清宫过夜的。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压制下自己的羞涩，轻声对老宫人说：“有劳嫫嫫们送我回延禧宫茜竹殿！容我回去再谢！”

  其中一宫人笑着轻声说：“熙庶妃真是懂规矩啊！不过万岁爷对您如此恩宠，或许会有恩旨让您在这过夜呢。刚刚儿四阿哥有急事万岁爷去了前面儿，要不咱等万岁爷回来了，领了旨再退？”

  “不用了。”她说，她实在无法这样的心情这样的时刻再面对帝玄烨。“有劳了！”说着她就想起身找衣服，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都已经在香汤沐浴时被内务府收取送回了茜竹殿，说是防止妃嫔在衣服中夹带武器发生刺王杀驾的事情，原来做这九五至尊也如此战战兢兢！

  “哦熙庶妃您千万别动！万岁爷有旨，要保您的龙种！您要静静儿地躺着。奴婢们这就给您取滋补汤来，保您一举喜得龙子。”一宫人说着，另一宫人端上来一碗汤药。

  只因她自幼身体虚弱，自打会吃饭就一直吃药，更何况她父亲原本就是个医药的行家，这些汤药对于她只需看看色泽性状，闻闻味道，基本就能看出是什么功效，即使不是完全准确但也错不到哪里，故尔当日她能一眼就看出了石常在的药是什么东西。如今她看得出这宫人给她的确实是女性滋补的汤药，于是放心饮下。

  她又被卷在锦被中，被几个宫人抬着出了殿门，然后曲曲折折，一路上只见星斗漫天，晓月迷蒙……

  延禧宫其他宫苑均已熄了灯悄无声息，茜竹殿内，杜宇、遥晴、遥雪仍然在秉烛而待，见颦如等一行人进来，赶快迎了上来。颦如示意杜宇打赏老宫人们，那老宫人们又向杜宇等交代了好多该如何保养的事情，临走提醒说：“熙庶妃，按宫里规定，侍寝的小主第二天要去给悫惠贵妃请安的。”颦如急忙道了谢，看着她们躬身退了出去。

  杜宇、遥晴、遥雪赶快上来，正要贺喜，颦如急忙制止了她们，吩咐到：“帮我更衣！”

  杜宇着急地说：“小主，您现在不能动啊！您要……”

  “别说了，快些！杜宇，快去把我的书箱打开，把我外祖母给我的那本写着《隐庐》的书给我找来，遥晴、遥雪帮我更衣！”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着。

  《隐庐》是她外祖母在帝玄烨身边时耳听目见自己整理的一本宫内外各种事情的杂记，取“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中的归隐之意，进宫前外祖母交给了她，说里面也许有我在宫内生活能用得到的东西。哎……她本无宫内争宠之意，只想安稳过日子，但事关曹家和若容哥哥，她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隐庐》里面有各种记录，其中最多的是帝玄烨的喜好憎恶，例如素喜雨前茶而不喜红茶，例如安寝之时不喜将手臂裹于锦被之内，例如向来有偏头疼之疾，太医院各种药物均无效，唯揉捏虎口方可缓解等事，再有便是宫内各妃嫔之间诸多旧事及恩怨，除此之外，尤为触目惊心的是朝臣皇亲中各项违例事项：

  “康熙三十二年，魏东亭出任江南总督造，年四十九，因早年战时受伤，身体虚弱……”

  “太子胤礽于承德南偷置庄园一座，值四十五万两……”

  …………

  要救曹家，只能破釜沉舟！

  于是颦如站起身来，对杜宇说：“去叫红钰来，随我去夜访宛庶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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