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孟秋之月，一日早朝后。

  “镇国公，请留步！”

  一身武将朝服的秦照，几步下了台阶，就往前面人处赶。

  魏策身穿绯色圆领朝服，头顶金冠，周身饰物繁琐华丽，一眼望去高不可攀。

  他闻言回身，眉头皱起，满是不悦。

  “秦将军可是有事？”

  “无事，便不能同你聊上几句了？”秦照站定，“自打魏将军袭爵，成了国公爷，便和昔日同门不大往来了，真是水涨船高，今非昔比。”

  “秦将军阴阳怪气的本事见长！”

  魏策也不恼，睨了他一眼，转身信步而行。

  秦照跟上，掀唇笑了笑。

  “七年前老王爷战场上为国捐躯，原本大家以为，褚丞会先一步承爵，哪成想，七年过去了，他依然是个等待袭爵的世子爷，反倒是你，转眼就成了镇国公。”

  秦照也不知为何，格外的思念故往，总是想要和友人寻一处安静地方，叙叙旧。

  见魏策未说话，他则继续道：“今早圣上之言，意在千秋节大肆操办一番。”

  说到此，他环视一圈，见近身无外人，又说：“开朝至今，历代皇帝皆主张开源节流，反对铺张浪费。从未有此先例，既要文武百官尽数参加，又要王公、外戚等等入京朝贺。”

  “这样一来，所费人力物力不可估量。我以为，你会谏言圣上，加以阻拦。”秦照不解地看着他，“未曾想到，你竟第一个站出来，加以认同。”

  魏策负手缓步，“天子之意，岂是你我能揣测到的，”他侧头看着秦照，俊逸的面庞上丝毫未沾染年岁的流逝。

  “罢了，我本也没想深究，不过随口一问。”

  “不知魏国公，可否赏脸过府一叙？”

  秦照平静地看着他，“家中备好清茶，用的乃上好的茶叶，那茶叶产自浔阳一带，可谓价值千金！”

  终于，魏策神情有一丝波动。

  “我怎么不记得浔阳一带产茶叶？”

  秦照笑得灿烂，被他的反应取悦到了。

  “魏国公忙于朝政，不似我日日得闲。五湖四海世界之大，有些不知道的也恒常。”

  说着，出了宫门。

  两人分身上马，互相对视一眼，按辔徐行。

  燕北侯府，秦照院内。

  两人围坐在石桌前，品着一壶清茶。

  “这茶喝着确实与众不同。”

  魏策轻饮一口，如是说。

  “我说，魏国公爷！我三妹妹因你硬生生熬成了老姑娘，我母亲费尽口舌都没能将她从家庙里劝出来。”

  “七年之久，你也未再说亲。不如——！”

  “你想要我娶她？”

  “……！”

  面对秦照的沉默，魏策油然而生地笑问：“既然如此，秦兄这是何意？”

  秦照首次陷入纠结，若说魏策真娶了他妹妹，当真也是妙事一桩。

  可当年从崇岭山回府之后，秦蓁蓁就说什么也不愿嫁给他了，口口声声要嫁给一个叫什么“乐游先生”的人。

  正好事还没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秦魏两家的婚事便就此作罢了。

  “我三妹妹……！”

  秦照欲言又止，有些犯难。

  魏策将面前的空茶盏往前一推，“七年前，我便亲自同三小姐说过，若她愿意嫁，那我定娶。”

  “可她——拒绝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秦照替他斟茶，“我也并不是想要逼婚，只是有些郁闷，想同你倾诉一番。”

  “我这三妹妹……唉！比她年龄稍小的几个庶妹皆许了人家，只剩下她……！”

  “我母亲为了她每年都准备几大箱笼的嫁妆，父亲更是备了良田铺子无数，就怕她日后受人薄待……唉！”

  往日威风八面的秦大将军，脱了戎装，颓然地坐在石桌前，捧着茶壶唉声叹气。

  怎么看怎么惹人喟叹！

  “不如这样，圣上千秋日后，择一时机，我向圣上请旨赐婚。”

  “求娶秦家姑娘！”

  秦照惊讶抬头，只将请旨赐婚四个字听了进去，全然没注意他后面半句话。

  “当真？”

  他满脸期待地复问。

  魏策轻笑出声，淡然点头。

  一瞬间，秦照喜上心头，恨不得现在就丢下他，去将这好消息禀告双亲。

  在魏策临走前，竟还不忘包上一罐浔阳一带产的茶叶，给他带走。

  魏策回府途中，路过荒凉的顺安国公府，驻足望了一眼，嘴中念叨了一句“人走茶凉”，复又看了看马侧挂着的那包茶叶。

  脸上的柔和褪去，渐渐寒肃。

  前些年，徐大夫人从崇岭山回来，尽管后来吃了乐游那颗沾血的丹药，可还是觉得浑身不适。

  民间医士看了不少，宫里的太医会诊多次，皆不知因何。

  后来，一道医途经鄢京，得知此事，亲自上门问诊，给指了一条明路：赴玉山道观静养，或许能解。

  魏父，魏叔则当即上禀天听，去了爵位，陪夫人远赴玉山养病去了。

  圣上有感而发，念及两人伉俪情深，便直接下旨，让魏策袭爵了。

  而平襄王府那边，自打褚雄身死，褚丞的处境便和往日的顺安国公府如出一辙。

  褚丞寻一机会得了外放，拖家带口地在任上，一走就是五年。

  往日宾客如云的平襄王府，如今门可罗雀，只老夫人和王妃还在苦苦支撑着。

  马在府门前停下，魏策掀身下马，立刻就有人迎上去接过缰绳。

  魏策回了书房，李封云便疾步赶来禀告。

  “属下听人提起，说燕北侯府正大张旗鼓地准备嫁妆，将军，这是要娶秦家三小姐了？”

  魏策回程路上耽搁许久，消息这么快传过来也不稀奇。

  魏策兴致缺缺地撂下书籍，抬眼看他，“你有意见？”

  李封云连忙摇头，小心地问：“事关重大，属下来问，是否飞鸽传书给老公爷和夫人禀明？”

  “不用，待圣上赐婚后再说也不迟。”魏策忽然想起什么，叮嘱道：“遍寻城里最好的绣坊，重金制作一身精致华丽的嫁衣，还要准备一套像样的头面！”

  “切记，不怕逾制。”

  言外之意，各种样式都挑最好的，就算是逾制也在所不惜。

  李封云不明所以，“燕北侯应早已备好三小姐的嫁妆之物，将军这是……？”

  “听我的去做即可，问那么多干什么。”魏策递给他一个册子，“里面有应去库房取得布料和金材、珠玉。”

  李封云疑惑接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出了门。

  当日傍晚前便将一切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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