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建好之后，秋收也开始了。

  一开始干活就遇上最累的秋收，三个老人，当天倒下了两个，是徐鹤霄和简同一把人背回来的。

  “是中暑了，马大夫刚才给了药，你去帮他们熬吧，我要回去干活了。”简同一说完，丢下药包就走出了草棚。

  其实马大夫还说了，这两个晕倒的人，不止是因为中暑，还因为饿的。

  这三个人到来，大队只给了他们半袋红薯和半袋玉米，能保证他们不饿死就行，其余的却是没有了。

  他们没有盐，没有油，连野菜都不认识，每一餐只能喝粥，且喝粥只喝了个半饱。没油没盐，人自然就没力气，一大量出汗，人就晕了。

  简同一知道这两人晕倒的原因，但是他却不想多管闲事，他也管不了。毕竟就连他，偶尔也是要饿肚子的。

  简同一走出十几米后，回头去看徐鹤霄，见徐鹤霄正在草棚外生火，高大的身影蹲在瓦罐前，莫名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有徐鹤霄和林绮在，应该不会让这三个老头饿死吧？

  徐鹤霄熬了药，将药倒在碗里，等药变得温热后，他才把老易和老傅叫醒。

  老易悠悠转醒，张口就道，“这是阎罗殿？”

  徐鹤霄嘴角抽了抽，“阎罗殿有这么落魄？”

  “谁知道呢，反正谁也没见过。”老易的眼睛慢慢变得清明。

  老傅也醒了过来，接过徐鹤霄手里的碗，二话不说咽下，然后人又躺了回去，用半死不活的语气道，“活了大半辈子，即使在最困难的时期，我也没有这般落魄过。”

  老易十分认可他的话，“谁又不是呢。”

  老傅扭头去看徐鹤霄，“年轻人，老夫看你混得不错啊，能不能拉我们一把，别的不提，你给我们一点盐，一点油，顺道教我们认一认附近的野菜。”

  徐鹤霄没有接话，沉沉看着这两位老人，才几天下来，他们头上的白发和初次见面相比，又白了不少。

  这几天里，在他面前看似乐观的人，只怕心里也是极苦的。

  徐鹤霄抿了抿唇，他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刚搬来牛棚那一会，他爷爷便是如此，表面还算乐观，可却一个月头发全白。

  “等着，我回去给你们取一些油和盐。”

  徐鹤霄一走，老易就眯起了眼睛，“他心软了。”

  “今早我向一个队员套话，那队员说徐鹤霄以前有一个相依为命的爷爷。”老傅意味深长道，“或许他爷爷是一个切入点。”

  “利用失去的人实在不太光明磊落。”老易叹了一口气，“可为了苟活下去，我们也是没办法了。”

  老傅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好好教导他，也算是互利互惠了。把我们三个人肚子里的货都交给他，绝不让他吃亏就是。”

  老易苦笑，“就怕他不愿意学。”

  “不会的。”老傅笃定道，“他身上有一股不甘的劲，绝不会在这小山村种一辈子的地。他想要走出去，想要了解外面的世界，这就需要靠我们。”

  徐鹤霄拿了一罐盐和一碗油，油，是猪油。临出门的时候，他想了想，把墙角的那一袋红薯，以及今早从林绮院子里摘的青菜一起带上了。

  徐鹤霄再次进门，老易和老傅躺在床上没有动，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眼睛泛起了绿油油的光。

  “东西放这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徐鹤霄放下东西，扭头就朝外面走去，秋收还在继续，他还要回去干活。

  徐鹤霄一走，老易和老傅就爬了起来，两人先是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往水里加了一勺盐，用筷子捣两下，就猛地喝了下去。

  “我去生火，烧水，你去洗菜，削红薯。”老易道。

  “行。”老傅去拿青菜，眼睛有些湿润，他们好些天没吃过菜了。拿了菜，他又去看袋子里的东西，“哟呵，好大的红薯，和老毕的脑袋差不多大了。”

  “这么大？”老易惊讶道，老毕的脑袋那可是公认的大。

  “嗯，很大，大得还很均匀。这一袋红薯勉强够我们撑过这次秋收了。”老傅的心安了不少。

  老易和老傅两人昏倒，老毕也没能撑到下工，就在老易和老傅倒下后不久，他也饿得两眼昏花，摇摇欲坠。

  见他脸上血色全无，双腿打颤，一副随时倒下的模样，大队长摆摆手，“你也回去吧，明早你们三个记得按时来上工。”

  老毕胡乱应着，此时全靠顽强的意志力在支撑着他的身体。

  不知道老易和老傅煮吃的没有，他要是再不吃点东西，恐怕要成为他们三里第一个饿死的人。

  老毕用尽全身力气走回到那间草棚外，没能跨进门，他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老易——”

  “老傅——”

  老毕沙哑着嗓子喊道。

  正在吃东西的老易和老傅对视一眼，拿着碗就走了出来。

  “老毕！”

  两人一慌，急忙一人用一只手去搀扶老毕，艰难把老毕拖回了草棚里。

  “什么东西这么香？”老毕眼睛盯着小木桌上的东西，哪有绿色！有油沫星子！

  老易给老毕盛了一碗汤，“我们跟那个徐鹤霄要了一些油和盐，他额外给了我们一些青菜和红薯。”

  老毕接过汤，顾不得多问，顿顿顿喝光。

  一碗汤下去，他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老易接过他的碗，跟他盛了一碗杂粮饭，饭里放了红薯和玉米，红薯占了大头，“徐鹤霄带来的红薯特别好吃，你试一试。”

  老毕接过碗，直接往嘴里扒饭，狼吞虎咽——

  “他带来的青菜也不错。”老傅往老毕的碗里夹青菜。

  老毕吃得头也不抬，嘴巴鼓鼓的，囫囵两下就咽了下去。

  一碗吃完，老毕严宽湿润了，“好吃，太好吃了！再来一碗！”

  这是三个月以来，他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秋收开始的第二天早上，大队长找到了林绮，用斟酌的语气道，“去给大家弄一些肉来？”

  “大家提的意见，还是大队长您一个人的想法？”林绮幽幽道。

  “你觉得呢？”大队长反问。

  林绮点点头，“知道了。中午来不及，晚餐吧，晚餐给大家弄一些鱼。”

  大队长得了林绮的准话，当即去给队员们喊话，“林绮说了，今晚吃鱼，大家今晚晚餐就在食堂吃。”

  大队长的话刚落下，安良大队的所有队员们面露喜色，孩子们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声欢呼起来。

  老易、老傅和老毕三人看着高兴得像过年的安良大队队员，面露茫然。

  老易：“那个林绮是谁？是男是女？他说吃鱼就吃鱼？”

  老傅：“一会儿去打听打听。”

  老毕：“食堂开饭，我们也能去吃，对吧？”

  老傅：“应该能吧。这个也得问一问。”

  林绮没去上工，她去徐鹤霄家，帮对方做好了午饭，然后才往山里去。

  谭哥现在还在乡下，她池塘里的鱼没地方销，如今大的已经长到了二十斤。不过两亩的水塘，里面的鱼却有好几万斤，再不减一些，这些鱼只怕缺氧而亡。

  不止是池塘里的鱼，她种植区的老鼠又快要泛滥成灾了。

  林绮想好了，先让队员们吃一天鱼，然后吃老鼠，接着又吃鱼，然后吃母猪肉，再接着又吃鱼，再然后是野鸡和野兔........

  她目前的打算是把池塘里的鱼削减到两万斤左右。

  她一次能往外带个四百斤，一天带个八百斤，单单是吃鱼，就够安良大队的队员们吃个十几二十天的。

  下午两点的时候，林绮从山里挑出了两箩筐的鱼。

  “山里还有一些，你们先处理这些。”林绮对两位大厨道。

  “你一个人拿得完吗？要不要我们去帮忙？”大厨问。

  “能。也就差不多两箩筐。”林绮把鱼倒出来，又挑着箩筐去了山里。

  林绮一走，两位大厨看着盆里十几二十斤的鱼，心里的惊骇再也压制不住了，两个五十多岁的人，接连发出了惊叹。

  “她去哪里弄那么多大鱼！”

  “她年年从山里搞鱼，按理说鱼应该越变越小才对，怎么今年倒是前所未有的大！这么大的鱼，怎么也要长三四年吧！”

  “这么好奇，刚才你怎么不问？”

  “你不好奇？你怎么不问？”

  “不敢。”

  “你不敢我就敢？”

  “行，别说废话，想想这些鱼怎么吃吧。”

  “没有油，还能怎么吃！一个炖鱼，多放一些调料，一个鱼汤，给大家补身体。”

  林绮四点钟的时候又挑了两箩筐的鱼回来，她把鱼放下，对两位大厨道，“我先回去了，等徐鹤霄来打饭的时候，多给我两个鱼头。”

  “没问题。”大厨连连答应，别说两个，到时他打算给四个。

  方才他们称过了，足足九百斤鱼啊，足够他们整个安良大队吃个够了。

  “这是一天的量，还是包含了明天？”大厨多问了一句。

  “今天的量。明天吃别的。”林绮道。

  “行嘞！”两位大厨笑眯了眼睛。

  太阳下山后，队员又忙活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队员们频频往食堂的方向望去。大队长看着这一幕，无奈扶额，“得，这一个个的心都无心干活了。”

  “不然就先下工，明早提前半个小时敲锣？”副队长提议。

  “行。”大队长道，走到铜锣边，用力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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