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军区医院

  一间高档独立病房内，一名白发苍苍老年人，神色衰弱，满脸皱纹，病弱忧思的半靠在病床上，呼吸微颤。

  单手抵扣在脑后，神情安详，眉心微蹙，口中微弱的气息游离般，半睡半醒，病房内一名身体还算硬朗的老爷子，端坐在下榻，接待了一波又一波前来探望的客人。

  一阵寒暄后，待所有人走完，那老爷子才粗喘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坐在病人床前，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人都走完了，现在能清醒些了吗？开口说话吧。’’

  也许是保持一个姿势躺久了，床上的梁女士脆弱的动了动脑袋，拧眉紧锁，呻吟片刻，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老爷子眼疾手快的拿来靠枕，放在梁女士脑后，不禁埋怨道；

  ‘‘不是我说你，公司那摊子事，随那些人折腾去，你没必要跟那些人玩捉迷藏，她们一个个都跟人精一样，隔三差五的过来试探，要我说，干脆找个专业经理人打理公司，效果也许会更好。’’

  梁女士的眼角上了岁月般的痕迹紧蹙起来，眼皮耷拉着，双手颤抖的拿起侧边柜子上的一份拆迁协议说明书，缓缓开口；

  ‘‘这个江宁制衣厂，计划在五月初要被政府征收，里面协商的条件，新城开发商出资八千万买下，这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今天来的那些人，各怀心思，都想分一杯羹呢。’’

  老爷子轻叹一口气，微微颔首，上前接过那合同沉声道；

  ‘‘江宁制衣厂是三十多年前，你一个人出资买下，持股百分百，与那些人何干，难不成她们会上来抢不成。’’

  梁女士表情复杂，随即冷笑道：

  “当年我从杨城把制衣公司总部搬来金陵，为的就是脱离股份制，杨城那边的两个制衣厂是我们三家共同出资，我为了在金陵扎下根基。

  出让了杨城制衣厂部分股权，把所有身家拿来建设了江宁制衣厂，这里有我个人的感情，和时代的变迁，意义非凡，更是有婉儿的青春在里面。”

  说道婉儿，梁女士哽咽了，六年前她老人家痛失爱女，直到今天，她始终不敢相信婉儿已经离她而去，曾经那朝气蓬勃的女儿，骄傲洒脱热爱音乐的天才，身姿曼妙的坐在大剧院里，演奏了一场又一场。

  收获的鲜花掌声余生不断，自己坐在场下看了一遍又一遍，从此逢人便夸，她有一个热情似火年华的骄傲女儿，她的歌声像百灵鸟那般动听，萦绕在最爱的人心里。

  老爷子从桌子上盒子里取出纸巾，弯腰给老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责怪道：

  “医生说了，你不能再随意牵动思绪，悲伤心情对你的病情不好，咱听医生的好不好。”

  梁女士的表情缓了缓，再多的泪，这些年都流干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哭红的双眼，让她日渐憔悴，没有了女儿在身旁，那份逝去的至亲至爱，让她揪心的疼。

  唯留下她在人间干熬着，如果没有老伴在身边，也许早就随女儿一同去了。

  老伴体贴入微的关怀，她眼角露出微笑，低声询问：

  “那孩子是不是一直在跟你联系？”

  老爷子听闻把头转向一边，垂着脑袋，不答话。

  梁女士见此，半身挺起，使出浑身力道：

  “于世华，我在问你话，那孩子是不是一直在跟你联系。”

  于世华转头，叹了一口气，拉起老伴的手，握在手掌心，轻轻拍了拍，一脸平静道：

  “他是我们唯一的外孙，是婉儿的孩子，就算他姓林，可他身上还是流了一半婉儿的血啊！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你一个人爱婉儿，我这个当父亲的，又怎么不爱自己的女儿呢？

  阿潇是婉儿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骨血，他是婉儿的牵挂，我们怎么能抛弃他，不理睬他呢？”

  梁女士表情越来越凝重，蹙着眉头，她默默的闭上眼睛，转头一阵叹息，于世华的声音再次传来：

  “阿因，过去六年了，该放下了，你就算不愿意见到那孩子，但也不能泯灭他的一片孝心，他何错之有呢？

  他没有权利选择谁是他的父亲，但是他可以保持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那孩子继承了婉儿的善良，投足之间颇有婉儿的影子。”

  梁女士的眼睛忽然睁开，浑身像是来了精神般问道：

  “这些年他在做些什么，是不是想他父亲一样，打着学富五车的影子，整日留连在花花草草里。”

  于世华摆手笑了笑，脸上堆满了岁月留下的褶子：

  “那孩子现在做飞行员，在航空公司民航部任机长。”

  很显然，梁女士没有惊讶之色，微微叹息摇头：

  “实不相瞒，这几年我让人调查过那孩子，结果不尽人意，听说从学校出来后，身边的女人不断，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花花肠子跟他爸爸年轻时如出一辙。

  这样的人，他们才是一家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归根结底，他总会认他那个父亲，我怎么能把身家财产交付于他，他是我的仇人，我宁愿交给国家，捐献社会，也总好过给他一人挥霍。”

  如果这个世界有后悔药，梁女士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挠唯一的女儿跟那个禽兽不如的人在一起，如果自己对事业不那么拼搏，多陪陪女儿，是不是她最爱的女儿就不那么容易听信那林伟的花言巧语，虚情假意，口是心非之人左右。

  于世华起身从水果篮里取出一个苹果，在桌子上拿来水果刀，认真的削起苹果来，低眉顺眼的浅笑，害怕老伴情绪激动，惹恼了她，便轻声道：

  “不管你调查如何，就算是法院当面宣判，也得当着证人的面承认是不是，我们都没有给他当面陈述的机会，他还那样年轻，我们更应该对他宽容一点。

  那总归是婉儿的孩子，身上有一股执拗的性格，坚毅的性情，在他8岁那年就跟我说，长大了想在天上开飞机，你看他这不是做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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