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枫这辈子勇敢的次数，一只手掌都数得过来。

“小枫，你要听妈妈的话。”小枫妈妈常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事实上，张小枫真的很听话。

因为从小，她就与其他的孩子不同。

四五岁时，她便只能抱着一个洋娃娃，坐在花台边，看着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嬉笑打闹。

甚至那个时候，她的妈妈总会出现在幼儿园里，站在她的身边守着她。

“小枫，不喜欢洋娃娃吗？”小枫妈妈总是这样温柔的问她。

“小枫，妈妈给你买新的洋娃娃好吗？”

“妈妈。”张小枫可怜巴巴的抬起头来，指了指那边挥汗如雨，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孩子们。

“我想玩球球。”这是她勇敢的第一次。

“小枫。”小枫妈妈一脸心疼的蹲下身来，握住她肉嘟嘟的小手。

“听妈妈的话，你现在，还不可以剧烈运动。妈妈重新给你买一只洋娃娃好吗？”

“嗯……”小女孩强自扬起一个笑容来，只是望着那几个玩球的小男孩，心里仍有无尽的落寞。

直到某一天，一个小球球突然滚落到她的脚丫子边上。

然后一个剃着小光头的小男孩蹬蹬蹬蹬的跑了过来，弯身抱起了那个球。

“咦？”他看了看坐在花台边的小女孩。

“嘿嘿，你的脸。”

“我，我的脸怎么了？”张小枫有些害羞。

“和我的球一样圆。嘿嘿。”他差点便要伸手去捏她的脸。

但是，他手上的球似乎更好玩一些，他仅犹豫了片刻，很快又转身，蹬蹬蹬蹬的跑走了。

这便是，宋子阳第一次和张小枫说的话。

十分钟后，宋子阳忘记了这件事。两三年后，张小枫也把这件事忘记了。

再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是她在宋子阳家里，看到了宋子阳幼儿园毕业班的合照。宋子阳指着那个小光头，兴致勃勃的告诉她：“你看，我那时是光头。”

但是，幼儿园过后，他们的交集并没有结束。

小学时的张小枫仍旧不能上体育课。

她最开心的，便是课间操，尽管她不能做跳跃运动，但其他的姿势，她却做得十分认真。

“宋子阳！”隔壁班，又传来班主任的吼声。

“你给我站好！你再这样我要打电话给你妈妈了！”

张小枫经常听到这个名字，她晓得，隔壁班有一个小刺头，叫宋子阳。

但是，她从不敢望过去一眼。

她一向很听妈妈的话，上课便乖乖的上课，下课，便乖乖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小画书。她没有什么朋友，班里的同学大多觉得她很无趣。

她其实挺羡慕那些成群结队，嬉笑打闹的孩子们。可是，她却也明白，自己与他们不同。

准确的来说，张小枫和宋子阳的交集发生在初中。

第一次，是她搬着作业本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

那时，办公室里尽是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吼声。

“宋子阳！”这是宋妈妈的声音。

她一只手叉在腰间，另一只手指着宋子阳的脑门。

“我好说歹说，一再警告，没有用了是不是？！作业作业不写！还学别人打架闹事！”

宋子阳挺着胸脯，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我宋子阳，光明磊落！劫富济贫！”

“好好好！我让你劫！”宋妈妈从老师的书桌上取来戒尺，往宋子阳的屁股上打去。

瞬间，整个办公室里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母子俩一个打，一个追，旁边还有一个老师在生无可恋的拉架。

“子阳妈妈，你冷静一点。”老师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张小枫可怜巴巴的抱着一叠作业本站在门边，她不敢往前走，也忘记了退出去。

“我宋子阳光明磊落！哎哟！”宋子阳一边跑，一边揉着屁股，他极为灵活，上蹿下跳。

张小枫看呆了，她没有发现，她竟然看笑了起来。

可是，她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宋子阳直直的向门边跑来，他身子灵活，绕开了张小枫，躲在了张小枫的身后。

然后他的双手极其自然的搭在了张小枫的肩膀上，他的脑袋一会往左探出，一会往右探出，愣是没有让那戒尺打到身上一分。

张小枫目瞪口呆的僵立在原地，化作了一小截人墙。

“宋子阳！”宋妈妈气急败坏，却也不敢再下死手，生怕伤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乖巧的女孩子。

“你给我滚过来！”

“不滚！我宋子阳，光明磊落！”

宋子阳仍旧握着张小枫的肩膀，左躲右闪。

那青涩的声音在张小枫的耳边炸开，这个名字，她似乎已经听到过，很多次了。

他们的第二次交集，是在球场上。

彼时的张小枫，正坐在球场的草坪上看书。

就在这时，一个足球飞来。她毫无觉察，眼看那球就要砸中她的脑袋。

“小心！”

突然，一个人影窜出，罩住了她。

张小枫一愣，抬起头来，却只看到一块精瘦的背影。

这男孩子没穿上衣，裸露的身子被阳光晒得发亮，似乎还粘着汗液。

她还来不及脸红，一个球正正的砸在了身前人的裆部。

“哎哟我去！”只见那人屁股一撅，捂着裆口，痛呼出声。

“哈哈哈哈。”接着是不远处一众人的哄笑声。

宋子阳却没有管那些人的嘲笑，他此刻痛不欲生。

他捂着裆部，蹦了一个圈。

张小枫呆呆的看着宋子阳捂着裆部，在自己的面前蹦着转圈，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的小嘴微张，举着书的姿势也如石化了一般。

“宋子阳，球还踢不踢了？”那边的一群人开始催促。

“来了来了。哎哟。”宋子阳又蹦哒了几下，冲着张小枫仓促一笑，转头便跑。

张小枫还僵坐在原地，她望着那个身影越跑越远，身子却是一动也不动。

那次之后，张小枫后半段的初中生活似乎变得充实了一些。

她常常会去球场。

为了不再被球波及，她会坐去不远处的看台上。

她往往会拿着一本书坐在那里，可是她的目光很少会落在自己身前的书本上。

她总是望着那球场上奔跑的身影，一坐便是好久。

一开始，她或许还找不到人，可是时间长了，她一眼便能找到那个小平头，视力，好像都变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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