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区人民医院，任缘的病房内。

  夜深，房内安静。黄衍和秦月并排坐在病床边，谁也没有说话。

  少女趴在病床上，背脊微微起伏着，她的呼吸很缓。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秦月终于偏过头来，她看向黄衍，表情淡淡。

  “真的要和她在绿城，结婚生子么？”

  “嗯。”黄衍回望秦月的眼睛，神情十分郑重。

  “十年，二十年，你能保证你不会变么？”

  “不会。”

  秦月转过头，看向了少女，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甚至还没有成年。她也许，也并不太懂，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有多长。”

  黄衍也看向床上的少女，他的眼神变得温柔，嘴角微微的勾了起来。

  “妈妈，我做了一个梦。”

  “梦？”

  “嗯。”黄衍点了点头，面色却不似玩笑。

  他站起身来，给少女掖了掖被子。然后，他将少女搭在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看着她的脸庞。

  “我梦见，那是一个初春。那天下着小雨，就是春天那种淅淅沥沥的毛毛雨。”

  “那天，她破天荒的穿了一条裙子。她不喜欢穿裙子，可是那天她却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有些冷，我又给她披了一件外套。”

  “我们住的地方，离民政局不远，我给她撑着伞，我们一起穿过中区广场的街道。她一直很安静，而我有些紧张，也没有说话。”

  “直到走到民政局大门口，她停了下来，她偏头看着我，然后她笑了。我当时有些害怕，我害怕她反悔，所以我没等她说任何话，立刻拉住她就往里面走。”

  黄衍顿了顿，他仍旧笑着，又坐回了床边。

  “我们进去办了手续，拍了结婚照，然后我们一起站在台上，宣读结婚誓词。”

  “她读得很认真，我们一起读的。她说，我们会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爱互敬，互勉互信，互让互谅，相濡以沫。”

  “她没有读最后四个字，我顿住了。我紧张的转头，她也正看着我。她的眼睛真的很好看，纯洁清澈，她笑着对我说，至死不渝。”

  “就是那一瞬间，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知道，她是我的了。”

  “真是难为你了，梦里把结婚誓词都想好了。”秦月勾了勾嘴角。

  病床上，少女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黄衍并不在意秦月的调侃，他的嘴角弯着，眸色幽深。

  “婚后，我开始努力经营我的设计公司。我知道，我努力生活，她才会有安全感，”

  “她也很努力，她帮我分担了许多。她的心思玲珑，帮我度过了好几次危机。”

  “午休的时候，她喜欢站在我们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她总是端着一杯红茶，一直望着西南方向。我怕她站着太累，就给她在那放了一把椅子，是她喜欢的黑色。”

  “再后来，我们啪啪啪，她怀上了我的孩子……”

  “打住。”秦月捏了捏眉心。

  “呃……这段跳过。”黄衍摸了摸鼻子，又继续絮絮叨叨。

  “后来，我们在中区买了房子，房子很大，三百多平，大平层。那时的房价不便宜，但是我有钱。”

  “我亲自操刀，设计图是我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我开始问她，我说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她说都可以。”

  “她说她想要一个大玻璃柜子装芭比娃娃，我就在电视机旁边，设计了一个大柜子。她喜欢榻榻米，我就把我们的卧室设计成了榻榻米。我还设计了一组声控灯，会根据呼吸的轻重变换颜色，后来被她拆了。”

  “然后呢？”秦月似笑非笑的看着黄衍。

  “然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儿子，随她，力大如牛。一岁的时候，那小子把我的耳朵抓烂了，血流得到处都是。所以我给他改了名字，叫黄大力。但是她不同意，她喜欢文绉绉的名字，她说我取的第一个名字好听。”

  黄衍说着，他又温柔的看向少女，然后他愣住了。

  任缘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正望着他。

  “咦？你醒了？”黄衍站起身，扶着床沿佝下背来。他凑近了些，想要确定任缘是不是真的醒了过来。

  秦月也站起身来，向病床上望去。

  任缘的眼睛又睁开了一些，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大脸，眉头轻轻蹙了蹙。

  然后她有些费力的抬手，将手覆在了黄衍的侧脸上。

  “疼吗？”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她微微张嘴，声音很轻。

  黄衍的眼眶立即红了起来，他一把抓住少女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摁去。

  “这里疼。”他说完，眼泪啪嗒啪嗒的又掉了下来。

  任缘勾了勾嘴角，然后又立刻皱了皱眉头。

  “黄衍。”她轻轻的喊道。

  “嗯。”黄衍有些紧张，他握着少女的手，微微的发颤。

  “我，好疼。”

  任缘说完，便再也没有了力气。她的眼睛紧紧的闭起，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我，我去叫医生。”

  黄衍松手，立刻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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