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半，梁双双拉着李凤鸾出了客栈。

  街头转角处，梁双双回身四下张望，神秘兮兮的模样像极了话本上的采花大盗。李凤鸾好奇问道：“到底去何处？”

  “那木头应该没跟过来吧？”梁双双见身后无人才拉着李凤鸾往前走，“醉生楼，可不能让他们发现了。”

  “醉生楼？”听着名字像是酒馆的名字，李凤鸾担忧道：“酒肆闹事多，我们二人怕是多有不便。”

  二人拐进一条小巷，丝竹管弦之声渐大，听着就知院墙内热闹非凡。

  梁双双从一旁的草堆中拽出一个木梯，搭在墙头。她今日在对面酒楼吃饭时，恰巧看见有男子用这梯子逃票。

  夕阳时最热闹的地方只能是……青楼……

  “不好吧……”

  李凤鸾看着梁双双爬上梯子，心中有些纠结。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行翻墙偷窥之事，翻的还是青楼的墙，窥的还是男女之事。此等行径若是让人知晓，非要被世俗伦理逼死不可。

  梁双双已经坐在墙头上了，她回头催促道：“据说醉生楼的花魁不输秦淮八艳，阿月你不好奇吗？”

  “好……好吧……”犹豫片刻，李凤鸾慢吞吞爬上梯子，她踩在梯子上，双手把着墙头，一双美眸忽闪忽闪的打量着院内。

  她们这处院墙离得最远，透过稀疏竹林勉强能看见正厅的歌舞。火烛最亮处，长袖舞动，身姿婀娜，只看这舞姿也能臆想到起舞者的美艳之貌。

  竹林旁的假山前有人影晃动，娇声迭起，在琴声停顿的间隙里格外明显。

  梁双双：“这曲子还挺好听。”

  李凤鸾：“《长相思》，不过尔尔。”

  梁双双抻着脖子望向舞台，“看不清楚呀！”

  她失望的叹了声，余光中瞥见李凤鸾微红的脸颊，她笑出了声，“阿月，你羞什么？又不是……”

  “完了！”梁双双一拍脑门，懊悔道：“忘了你未成年了！”

  “嗯？”李凤鸾不明白她的意思，看她如此自责，解释道：“我在话本中看过的。”

  梁双双诧异笑道：“小黄书？阿月居然也会看小黄书！”

  “像我们这么大，已是可以做母亲的年纪了，其实这些……嗯……倒也……”李凤鸾想了想，接着说道：“无伤大雅。”

  “那……”梁双双欲言又止，摆摆手道：“算了。”

  李凤鸾偏头看她，“你是想问林擎是否成家？”

  梁双双并未回答，扒着墙头的手指抠着石砖。

  李凤鸾自然接道：“林擎并未成家，也未定下婚事。”

  梁双双转头看向别处，嘴角翘起，“谁问他了，他可是弟弟，我可不欺负小孩子。”

  李凤鸾笑了笑，应道：“林擎生的好看，很是招人喜欢。”

  巷子口的陈鸣和偏头看向林擎，林擎轻咳一声，心中腹诽道：“公主还是直接杀了臣吧，何必这般……”

  “他……他……还行吧……”梁双双小声嘟囔着，目光飘向远方天际，长舒一口气，“阿月，可我更想回家。”

  李凤鸾一怔，巷子口的林擎也怔了一瞬。

  李凤鸾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明白，世间难得两全其美，你随心而行就好。”

  梁双双瞥见巷子口走来的二人，不自然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他们二人就是你的跟屁虫。”

  李凤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男人紧抿着唇，脸上写满“不悦”二字。她看向林擎，不苟言笑的少年郎只是看了一眼梁双双，随即握着绣春刀看向别处。

  陈鸣和伸手护着爬下梯子的李凤鸾，一声叹息，他牵起她的手，“走吧。”

  李凤鸾看向林擎，余光扫过背身坐在墙头的梁双双。

  陈鸣和微微前倾，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还看，他有这么好看吗？”

  热气拂过耳尖，她赧然道：“走，走，我们走。”

  林擎俯身退开两步，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口。

  “你……”林擎看向梁双双，“不回去吗？”

  梁双双心中打鼓般，她确实有那么几分喜欢他。阿月说的对，他好看，招人喜欢，可是她并不属于这里，她更没办法适应这里。

  她答道：“当然要回去。”

  她说的不是客栈。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客栈。

  梁双双翻身踩在梯子上，林擎握着绣春刀往外移了两步。

  最后两节梯子，梁双双直接跳到地上，拍拍手道：“走吧。”

  “那个……”

  二人并肩而行，林擎话说了一半，许久没有下文。

  梁双双侧首看了他一眼，尬笑道：“还是算了吧。”

  林擎脚步一顿，很快就恢复正常，“我是说，我们要回汴梁了。”

  他回了汴梁就不能再随心所欲了。

  袖子被她攥出细皱，“哦，汴梁……阿月也要去吗？”

  他回道：“公主和阿兄应该不会留在汴梁。”

  “哦……”

  林擎驻足，梁双双回身看向他。

  他问她：“你会留在汴梁吗？”

  梁双双左右看了看，入夜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二人。她在一千年前的一条不知名街巷上，此时的她，举目无亲，无处栖身。

  她摇摇头，如实回道：“我不知道。”

  林擎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梁双双继续往前走，“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其实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这里的哪里都不是回家的路，所以，哪里都好吧。”

  鹅黄的袄裙不如往日雀跃，她的背影孤零零的。他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她时常说些他听不懂的言语，她与这里格格不入，她不分尊卑，她很奇怪，她很特别……

  林擎出声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梁双双呼吸一滞，她停步回身，怔然看了他片刻，才回道：“你才多大，我们两个才认识十几日。我把你当弟弟，你……”

  居然真的想娶我。

  梁双双转过身背对着他，“开什么玩笑，我不姐弟恋的，还是个未成年，你想都不要想。”

  她走的飞快，林擎垂首站了片刻，默默跟在她身后。

  树梢上的裙摆轻轻晃动，李凤鸾探身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

  陈鸣和靠在树干上，闭眼假寐，双手圈在她腰间。

  她轻叹一声，“其实赐婚的话，不是难事。只是……”

  他睁眼看着怀中张望的小脑袋，出声道：“让他们自己选择吧，答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李凤鸾扭着身子回首看他，“陈鸣和。”

  他笑着应道：“嗯。”

  她眼眸轻动，轻声说：“我们……我们回汴梁就成亲吧……”

  及时行乐，她倒是一日都忘不得。

  薄唇翕动，他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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