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僧站在偏殿门外，俯身伸手道：“施主，请。”

  李凤鸾轻叩三下殿门，推门而入。

  言空方丈正在打坐诵经，他身前放着一个签筒，应是为她备下的。他睁开眼，“公主，今日还是求平安？”

  李凤鸾跪在他身旁的蒲团上，俯身叩拜，起身后，她回道：“这次我想求姻缘。”

  “甚巧，今日老夫备下的，正是月老灵签。”言空方丈拿起身前签筒，放在二人中间。

  她看向言空方丈，呢喃道：“月老灵签。”

  “公主，万般皆是命，今日偏是这月老灵签。今日这签，老僧代劳不得。”

  她往年来承恩寺，言空方丈只唤她施主的，今日却唤她公主。沉思片刻，她还是伸手抽出一支签。

  签文只八字，她念道：“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言空方丈重复道：“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月老灵签，第八十五签，上上大吉之签。这签，赠予公主，自会有人为公主解签。”

  那人对承恩寺不是一般的熟悉，李凤鸾心中狐疑，伸手想再抽出一支签，却被言空方丈唤住，“公主，万般皆是命。”

  被抽出大半的长签滑落回签筒，言空方丈看了一眼那长签，若有所思道：“第五十七签。”

  闻言，李凤鸾一怔，想起昨日他的话，“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月老灵签，第五十七签，上上签。”

  似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往事，言空方丈笑着起身，悠然道：“万般皆是命啊。”

  走到殿门处，他朗声笑道：“这签，十一年未出过签筒了。”

  十一年，那上次是……圣德五年，是他吗？

  她看着手中的长签，“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何为得其所哉？是如愿以偿的意思吗？如今这般，又如何能如愿以偿？

  她愣神之际，手中长签被人从上方抽走。

  她仰头看去，他俯身拿着签子念道：“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月老灵签，第八十五签，上上大吉之签。”

  他看向她，“上上大吉之签，解曰……”

  她扬着精致小脸，听得十分认真。他却直起身，说道：“日后再告诉你。”

  李凤鸾提裙起身，跟在他身后，“你为何如此熟悉签文，不只是你求的，每一支，你好似都知晓。”

  他停下脚步，将长签还给她，“那一百支月老灵签是我亲手刻的。圣德五年，我扔了原本的签桶，在这刻了十日才刻完。”

  她看着长签上雕刻工整的字迹，似是有些怀疑，“那年你不过十岁，雕刻手艺就这般好了？”

  他笑道：“倒也不是，也扔了许多。熟能生巧，留下的都是最好的。”

  他继续往寺门走，李凤鸾急走两步，拉着他的袖子问道：“那你为何要扔方丈的签筒？为何不扔旁的签筒，偏偏是月老灵签？”

  他未答，她继续问道：“该不会是抽到了下下签，气得你扔了方丈的签筒？”

  他看向身旁，“我只抽过那一次签。”

  那一次，第五十七签。

  她不解，“既是上上签，你又为何要扔方丈的签筒？”

  陈鸣和知晓他若是不说，明日李凤鸾还会来承恩寺问个究竟。他无奈笑道：“我那时来出家的，方丈说我尘缘未了，姻缘未断，入不了佛门。我随手扔了他的一个签筒，好巧不巧，就是月老灵签。他让我重新刻一个赔他，也就是那几日，我明白了我为何六根不净。

  他叹了一声，“许是因为我拿了你的珍珠耳环。”

  他放慢下山的脚步，侧首看向她有点红的小耳垂，低声道：“月老灵签，第一签，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在想你。”

  “第六签，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我也在想你。”

  “第五十七签，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我刻了三日，三日都在想你。”

  “重新刻好那一百支签，方丈问我，求什么。我说，求姻缘。抽中的，是那刻了三日的……”顿了顿，他方接道：“第五十七签。”

  “方丈说，此签解曰，鸾凤和鸣。我答，此签解曰，第十九签，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方丈问我，便是十一年又如何？”

  “我答，又能如何，百个十九签，都不如何。”

  “阿月，这百签之中，最好的不是第五十七签，也不是第一百签，花好、月圆、人寿。是你手中的第八十五签，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在马车前停步，他回身看向她，“于我而言，此签解曰，李凤鸾。”

  风停了，人静了，天地间，她眸中只映着他的身影。

  ……

  “你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于我而言，你是李凤鸾就够了。只这三字，赴汤蹈火，都值得了。”

  “你不该招惹我的。你的每一次主动，都让我觉得有机可乘，怎么舍得走呢。”

  “你在这里，我如何走。”

  “总有一日，我要堂堂正正娶你。”

  “认命的前提是你。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坚定的走向你。你进一步，我便进一步，你退一步，我便行两步。十步之内，你必定寻得见我。”

  “你只要好好活着，千万里路，我也会赶到你身边。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她，不想要上上签了。

  梁山伯与祝英台一同化蝶去，当真是圆满的结局吗？

  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陈鸣和，这签解曰，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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