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雪消云淡。

早春的风送走了最后一丝年味，唯有街道上残留的爆竹碎屑，证明这里曾经热闹过。

吱呀——

“朱门大开，财运四方来。”

四鬼穿着新衣，满脸笑容地拉开了顾府的大门。

在它身后，其余三鬼也都换上了新的衣服，此时正在前院里打牌，热闹不已。

“大清早的，你几个挺闹腾啊。”

顾盛酩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走廊传来，身后跟着孤景寒和顾盛安，还有一个白毛少年。

“老爷，您这是要出门去哪？”

“听闻望春湖今日有一场盛大的演出，带他们去看看。”

“这倒是，多出去走走也好。”

大鬼笑呵呵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牌桌，顿时脸色一喜，迅速打出五张牌。

“顺子！”

“怎么又是顺子！”

“老大，你是不是作弊？”

“唉……运气来了，拦都拦不住。”大鬼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引得其他几鬼一顿唏嘘。

看着闹腾的几鬼，顾盛酩笑着摇了摇头，抬手一挥，往它们体内打入一团灵气，说道：

“今天是迎春日，也叫归魂日，还是回家看看吧。”

听到这话，二鬼摇了摇头：

“不回喽，我那坟前都没人祭祀，毕竟都死了一百多年了，早就不亲了。”

“是啊，我们这几个老鬼，早就没人记得了。”

“……”

顾盛酩轻叹一声，又说道：

“那就随你们去了，想出去玩也行，我在你们身上留了印记，不会有人抓你们的。”

“老爷费心了。”

大鬼心中一暖，朝对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感人肺腑的话，也没有表现得受宠若惊。

一起住了快二十年了，差不多算是一家人了，有些话说出来只会显得生分。

——

顾盛酩刚出门，一眼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着蓝袍的青年。

那人脱去平日里那身丑陋的工服，穿上了新衣，还稍稍打扮了一番，倒也是个帅小伙。

看到他，青年脸色一喜，大步走上来，递上一把热气腾腾的烧豆腐。

“老爷，这是要出门啊？”

“嗯，去望春湖走走。”

这时，顾盛酩忽然察觉到二阳的脸有些红，还老是朝某个方向看去。

顺着对方的目光，果然看到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啧……”

顾盛酩嘴角上扬，收回目光，拿出一个纳灵袋，塞到对方手中：

“二阳啊，争点气，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老爷！不是，我……”

听到这话，二阳的脸顿时爆红，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手中的纳灵袋仿佛烫手山芋一般。

“别婆婆妈妈的，收好。”

说完，顾盛酩笑着离开了，身后的几人也是朝僵在原地的二阳点了点头。

“二阳，我们都等着吃酒呢。”

“……”

“酒，前辈，喜欢。”

孤景寒身后的白毛少年停下来，歪了歪脑袋，看着二阳，认真地说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还是兽形的白浩凌，突然就变成了人形，也恢复了一点点灵智。

虽说它还没搞清楚为什么顾盛酩就是顾前辈，但至少知道了顾盛酩不是吃的东西。

几人离开后，二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后小跑着来到那个女子身前。

“久等了。”

“没事。”

女子摇了摇头，小声问道：

“刚才那位就是顾老爷吗？看起来也不凶啊，为什么……”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但二阳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对此他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解释道：

“老爷人很好，自此我娘过世之后，他养了我五年，直到十八岁才让我自己出去谋生。”

“原来如此，坊间传言果然信不得。”

“嗯，老爷待我如家人，对周围的邻居也很友善，只是有些人在他这里吃了瘪，怀恨在心。”

“……那我们的事，也要经过他同意吗？”女子的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问道。

“放心吧，老爷不会干涉我的生活。”

两人聊着天，逐渐消失在人海中，成为这茫茫众生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微尘

——

另一边，东大街。

顾盛酩几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两边是楼宇纵横，亭台错落。

小贩的吆喝声一阵接着一阵，一声接着一声，传遍大街小巷。

“新鲜的冰阔乐，气泡水！”

“窝窝头，糯米卷~”

“瞧一瞧，看一看嘞！”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最新的仙道日报，这位公子，要来一份报纸吗？”

“……”

顾盛酩步伐一顿，将一枚灵石放到衣着破烂的少年手中，接过对方递来的报纸。

少年道了句谢谢，继续沿着大街小巷乱跑，声音充满朝气。

而顾盛酩只是扫了眼报纸，随后便将其收入储物戒之中，不再关注。

这时，孤景寒拉着白浩凌回来了。

后者怀里抱着一个白虎布偶，鼓着腮帮子，不知道又在吃什么。

听到那嘎嘣嘎嘣的声音，他好奇问道：

“你又给他吃啥了？”

“冰糖。”

“……”

看着面无表情的白浩凌，顾盛酩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而顾盛安则是带着赤明停在一个卖糖画的小摊前，两人都没见过这种手艺，不由得看呆了。

“老板，这能吃吗？”

“当然能。”

“那可以做一个赤明吗？”

“赤明？”

老板疑惑地抬起头，看到顾盛安肩膀上的小龙时反应过来，笑着问道：

“你说照着它做啊？”

“嗯，可以吗？”

老板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赤明，又补充道：

“照它的样子做的话，有点复杂，收你五块灵石，怎么样？”

“好。”

闻言，赤明顿时不乐意了，当即开口道：

“老板，给我也做一个，照他的样子做，还要做大一点。”

“哈哈哈哈，好好好，你俩的都收五块灵石，公平吧。”

“嗯。”

就这样，等他俩离开摊位的时候，手里都拿着一个糖画，并且默契地东啃一嘴西咬一口。

“你头没了！”

“你翅膀没了！”

“你腿没了！”

“你尾巴没了！”

“……”

听着两人幼稚的对话，顾盛酩眼中笑意渐深，倒映着那一人一龙的身影。

“这种日子，真好啊。”

——没有胆战心惊，尔虞我诈，只有无忧无虑，尘世闲游。

他收回思绪，朝那人喊道：

“走啦，表演要开始了。”

“哦，来了！”

——

与此同时……

黑域，永夜魔都。

铮！

长剑划过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红衣男子身上，让他那身红衣更加渗人。

在周围众人疯狂的欢呼声中，他平静地收起长剑，一脚将尸体踢下擂台，随后转身离去。

忽然，一股莫名的心悸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那双暗金色的瞳孔微微颤动，一抹极其黯淡的微光一闪而过。

随后，一些破碎的记忆在眼前闪过。

那是……

风平浪静的湖面上，黑色的火焰点燃了豪华的楼阁，昔日的繁华在悲惨的哀嚎中化为废墟。

最终，楼宇崩塌，所有人都被烧成灰烬。

只有一人，在火海中哭泣。

透过熊熊燃烧的火焰，玄妄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

“怎么会！”

“不行，必须马上将这件事告诉他。”

明明不是血肉之躯，但玄妄还是感到喘不过气，心中一阵阵的痛。

他刚刚准备联系顾盛酩，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熟悉的人。

他清楚地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云剑山，而且是不欢而散。

“不过是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家伙，拽什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呢？”

“……”

后来，在擂台上，他亲手斩断了对方的剑，也斩灭了对方心中的高傲。

自那以后，他们就成了经常切磋的对手，也成了一起谈笑的好友。

十二年前，他们还在顾府大宅共度佳节，醉酒狂欢，谈论着彼此的人生，诉说着彼此的追求。

但是现在……

那人肮脏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被人如同鬣狗一般用锁链拴着，早已不复昔日的光芒。

他身上刻满了不祥的符纹，隐约可见鲜血在符纹下流淌，犹如岩浆一般。

被粗大的锁链拴着，身上也布满了狰狞的伤痕，就连眼珠都被人挖去一颗。

察觉到玄妄的视线，那个狼狈不堪的男子缓缓转过头，看到对方脸上的面具时，愣了一下。

他曾经在某人那里见过这个面具，也只有那人知道这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中藏着什么故事。

他嘴唇微动，说出了那个被埋在过去的称呼：

“顾师兄。”

听到这个称呼，玄妄再难压抑内心的怒火，直接拔剑冲了上去。

“杂碎，你怎么敢的！”

握着锁链的妩媚女子脸色微变，连忙避开这一剑，同时念动咒语。

随着咒语念出，男子身上的符纹散发阵阵红光，他痛苦的嘶吼着，挣扎着。

“师兄，快走……”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响彻云霄的剑鸣，以及那人歇斯底里的愤怒：

“兵戈——起！”

轰轰轰！！！

电闪雷鸣，剑气荡世。

一道无法描述的白色剑气斩出，直接将大地一分为二，连带整个地下黑市都被这一剑斩断。

大地破碎，空间崩塌，有强者察觉到不对，连忙布下惊世大阵，封锁了此地。

围观的修士纷纷逃遁，其中不乏一些天元境强者，倒是两个神元境留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剑气所过之处，犹如千军破阵，势不可挡，摧枯拉朽。

那个女子甚至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就在剑气下化作飞灰，烟消云散。

轰隆隆——

天雷滚滚，狂风肆虐。

玄妄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冲上前，一把抓住刘昊然，遁入虚空之中。

“唉……这家伙。”

那两位神元境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抬手一挥，就将几乎毁灭的地下黑市重新恢复。

其中一人眼神微凛，问道：

“道友，不去追吗？”

另一人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玄妄离去的背影：

“那家伙十分古怪，在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

“况且，他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小小地元境而已，不至于吧？”

“确实只是地元境，但是在他身上，我感受到了一股无限接近「世界级」的法则波动。”

听到这话，另一个人瞳孔一缩，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

“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试试，老夫可不想与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交手，说不定是哪位强者搞出来的怪物。”

“……”

就在玄妄带着刘昊然一路狂奔的时候，一抹奇怪的黑色火焰，悄然落在了大中州城。

黑色火焰静静燃烧，其中仿佛是深邃的虚空一般，有一种破次元的诡异。

“奇怪，这里什么时候破了个洞？”

摊贩看着桌子上的“黑色破洞”，疑惑地走上前戳了戳。

下一秒，他接触到火焰的手指直接消失了，却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这……”

摊贩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指，以及上面残留的类似于火焰的东西，脸色逐渐苍白。

透过那些黑色的火焰，他仿佛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虚无之地，什么……都不存在。

他回过神，刚准备将此事告诉其他人，然而……

红绿色的方块在他身上闪烁，犹如显示错误的图像一般，紧接着，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滋…滋…正在…重新加载区块，0.1%…0.02%……0.00001%】

【0.000████……-1.2%】

【-2.3%…-99.99%】

【错误！警告▲错误！错■讠█▃■▅哔——】

很快，又是一阵混乱的光芒闪过，直接将周围的景象卡成马赛克，一个新的摊贩出现。

“他”打量着自己的身躯，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终于，找到你了，最后一位……无尘之人。”

滋！

光影破碎，它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天道空间。

“天道，出事了，苍蓝界连接彼岸的通道被打开了！”

白衣女子破空而来，脸色凝重。

树下，金发少年脸色难看，正在极力地对抗着什么，咬牙切齿道：

“它还入侵了世界树，正在大肆篡改其中的消息！想要将无尘之人的存在彻底抹去！”

“你能撑得住吗？”

“我……没事！”天道身上闪烁着至高的符纹，璀璨的金光让人无法直视，祂继续说道：

“去找维系者，让它们去保护最后一个无尘之人，彼岸肯定会对他出手！”

“好！”

这时，此处空间轻轻一颤，一串串代码自虚空中飞来，最后化作一个青发少年。

“道，我刚才在下界检测到世界级的异常数据波动，想要将其修正，但是失败了。”

“那是彼岸，事后再和你解释，快来搭把手。”

就在它们奋力抵抗的时候，整个南域忽然陷入黑暗，唯有一道雷霆划破黑夜，降临此世。

那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形生物，祂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了顾盛酩的身影。

与此同时，祂还看到了一个诡异混乱的黑色东西正在靠近对方。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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