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卿骤然挣开我，那双灿烂的眉眼中再不见他往日的镇静，不过一眼便径直转过身，调动灵力企图离开此地、离开我身边。

  我布下的结界，又岂是吃素的？

  “强弩之末的你，是出不去的。”

  这屋外有他的底牌，不论是进来一路所见的机关，还是此处诡异的氛围都昭示着他的后手。

  若我猜的没错，在那个绿色烛台的房间之后，应当还有别的机关继续拖延我的步伐，给他的恢复创造时间。

  但他没有想到，分魂之后我的两部分灵魂在分别修炼，等合二为一时我的修为已经可以比肩神明。

  游子卿，我们无人可以独善其身！

  ……

  他慌了，立马尽他所能的转变态度，“顾瑶……别……不要这样好不好……”

  话没说完，强行使用灵力的反噬不出所料地爆发。

  我看见游子卿面上瞬间血色全无，一手扶头一手扶着墙滑在地上，手指狰狞地用着力仿佛要扣进底板下墙板里。

  这种无视躯体状况迸发灵力的行为，带来的反噬是剧痛的，好比千万根钉子在你的骨头里敲，皮肉被一点点拉扯到破碎。

  就和我之前走火入魔一样。

  我顺着他的身形缓缓蹲下，与他平视道：“你不想要这样的话，那你说个方案也不是不行，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满足你。”

  游子卿紧蹙眉头勉强看向我，喘着粗气说不出一语。

  我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他想说，让我遗忘。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若是谁做错事都能遗忘掉，那还要因果报复做什么？

  我打断游子卿的欲言又止：“如果你想说让我忘记你的话，还是不必了。该欠你的就是欠你的，钱债不能用情来偿，不是吗？

  毕竟，我的一腔信赖与欢喜，你也从没有当成过一回事。”

  “不是的！”

  游子卿连维持冷静清醒都很勉强，但还是第一时间反驳了我。

  仿佛反驳，就能让一切成真。

  既然我的真心他并不在意，那我也不可能厚着脸皮用在他眼里廉价无比的东西，去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付出。

  “游子卿。”我唤他，给他递上一个理由：“这是与你认知相悖的事实。”

  就好过去我曾认为我们是彼此喜欢的那样……

  事实上，我陷在他给的世界无法自拔，满心满意都是他。而他的世界里我有且仅有的位置，是一条沉没成本过高的命。

  呵……

  这就是我的一生……

  想救的人救不了，想杀的人杀不掉，自以为是的爱恋不过一场笑话。

  时至今日，在这段满是欺瞒的感情里，我还在爱他依恋他……还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忆着过往，企图从里面找到可以原谅他的理由！

  顾仪安啊顾仪安，这一生，你活的是真失败啊……

  ……

  我忍下眼泪伸手搭在游子卿胸前缓缓输入灵力，再抬起另一只手将圣族的治愈术凝于指尖，点入他的眉心，辅助缓解无力带来的疼痛。

  待游子卿面色稍缓，我搀扶起他回到床上。

  这条命是我欠他的，这身修为亦是我欠他的。

  他大概是真的怕我死吧，都那么痛苦了，依旧不肯干脆昏过去，非要再调动灵力保持住自己的清醒来盯着我。

  死太容易了。

  便是他也会有防不住的时候。

  可我需要活着记住顾璃嫣，这条命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交出去。

  ……

  游子卿只倚靠床背坐着，并不愿意躺下。

  便是痛楚，也如此绝艳，皎皎如明月，璀璨似星河。

  我脱掉鞋子盘腿坐在他面前，看他枯缩的眉头缓缓舒展，看他眼底的痛楚一点点褪下。

  往昔教我为人处世的话还在耳畔萦绕，仿佛恶魔低语。

  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用几句话造出层层枷锁，让我此后余生都在按照他所说的“明事理”的模样来活。

  那么一瞬间，一个歇斯底里的想法破茧而出。

  我想拉着他一起毁灭……不管什么是非对错，也不管什么爱恨情仇，只那么一次也好，将我的破坏欲发泄出来。

  可心里又有一份侥幸，期盼着不是如此。

  等游子卿从反噬里慢慢解脱，冷静偏带着愁思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后，我压下满腔冲动道：“你想用时间的长河来迫使我遗忘，只要给我无限长的寿元，等到若干年之后我再回首这段情感，就会觉得一切都过去了，对吧？”

  ——像寸芜教折岱的那样。

  寿元足够长后过往的刻骨铭心回过头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如同所有的半神、顶尖灵师的认知那样。

  他没有回答，从神情上来看是默认。

  果然如此啊，以一个为我好的角度，居高临下、自以为是地替我决定未来如何。

  他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可是这太苦了。”我努力咬清楚每一个字，确保他能够听清我在说什么，“游子卿，像你们一样一点点熬着时光，用漫长岁月磨掉那些爱恨真的太苦了。”

  你给我的六百年，我要用往后的千年万年来偿。

  太不公平了！

  话语中已经连我自己都无法分辨是什么情绪在作祟。有失望有恐慌还有演变成绝望的爱意……

  好痛……

  他的目光凝视过来，那副神态仿佛在说：这不是我们的唯一解吗？

  真的是唯一解吗？

  这短短十几年都让我度日如年日日煎熬。

  用往后余生不知多少个十几年前赴后继来将一段情感冲垮，光是想想我就觉得不寒而栗。

  “游子卿，你真的好狠啊……”

  回应我的期许，创造着彼此心悦的假象，理所当然地漠视我的情感，兀自替我做出决断。

  无孔不入地监视着我，控制着我的所有。

  我在乎她，便将她命为弃子，任由清疏将之抹杀。

  牢牢占据住我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将一切可能的“威胁”扼杀在摇篮，让我的世界只存在你一个人。

  明明从未喜欢过我，却始终扮演出深情的模样……

  游子卿！

  你凭什么！

  仅存的理智无法阻拦疯狂的想法，我揪起他的衣领将他砸在床上，他面露吃痛，闷哼一声，似乎想开口说话。

  可我不会给他说教的机会了。

  此时此刻，我只想发泄。

  不论以什么形式来发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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