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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残酷


往前,无数个暗中的势力,不是顾璃嫣的指示便是游子卿的提防。

  他们针锋相对十万年,一个拿人命做基底让对方背负因果,一个用人性做手段撇开对方抛来的包袱。

  这其中殒命的万亿生灵,何其无辜?

  她起先没有反应过来,愣神片刻后被我的话惊得拔高音量:“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都是被游子卿算计好的棋子。他需要让游若君的目光转向易于崩盘的救助会。”

  游子卿让顾璃嫣开启天罚年的目的之一怕是也是在此,那些平日里埋没在泱泱红尘中的有志之士,只需要稍加引导便可以成为一方领袖。

  因灾祸所结合的各方新势力,等到灾祸结束未必还能齐心协力,况且这其中……还有他的暗棋!

  听我说完,苏静愣神片刻,继而蹙起眉头问我:“什么意思?什么叫他需要让我师父的目光转移?”

  我继续道:“游若君是天道命定的天下之主。相应地,天道会在气运层面偏袒他与他信赖的追随者。

  九重天的尊者们哪怕各有各的小九九,明面上还是向神君效忠的,这种关系本来很稳固,但是现在恰巧是一轮因果清算之际、是权力即将交接的新生期。这等关键的时刻,游若君的每个选择都至关重要。

  当他选择倾向救助会,那九重天的尊者自然不再受庇护,游子卿便可以直入九重天腹地,对九重天献上他筹谋数万年的致命一击。

  九重天倾塌,对天道对游若君对命数都不会有损失,因果清算之际,只要没有动摇天道命数本身,除开天命定下的统治者,其他大大小小的势力兴起陨落天道并不关心,也不会为之插手。

  可对于她顾璃嫣来说,九重天的尊者是与她阵线一致的爪牙,是她成神后力量的主要来源。等顾璃嫣反应过来自己落入游子卿的布局里,为时已晚。”

  也是蠢得,竟然天真的认为开启天罚年对于九重天没有影响。

  顾璃嫣将她的神位抓得太紧,殊不知比起神位最重要的是自己。稳固神位的珍宝再珍贵,若是连自身神格都保不住,吸收了也不过是给天道做嫁衣。

  “你是说,那家伙想要对付天上的伪神,所以他要让救助会和师父凑到一起,所以算计了我们?”苏静怔怔道,她似乎并不能理解游子卿布局的思路:“这太兜圈子了吧!对付伪神的方法怎么可能只有这一种?”

  若是顾璃嫣与我的理念再相合一些……情况或许会更好。

  想到三世镜里看见的东西,我的胸口格外沉闷,像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

  她的死,竟然让我格外难过。

  失而复得的记忆让我回忆起更多在三世镜后不曾留意的细节,我肯定了苏静的问题:“是啊,不止一种,你们是之一。只不过……就结果而言你们是众多方案中最快走通的那一条。”

  苏静愣在原地。

  “我所知的方案里,最少还有三种。

  其一,扩大天罚年的影响,让整个大陆生灵濒临灭绝,从而触发天道防卫机制,让天道将杀顾璃嫣。

  其二,韬光养晦等我从三世镜中脱身,两重身份自我二选一之间,我必不会选顾璃嫣,那么届时他去赴顾璃嫣的局,我替他杀上九重天。

  其三,直接启用重玄阵法,配合禁术降天阵,让天道陷入短暂的麻痹、破坏她的神格,再以半神之姿正面迎战她与九重天。

  这些是我能推测出的他的方案,在我的猜测之外,游子卿一定还有他的其他底牌。

  看似兜兜转转的一局棋,不过是他最青睐最平稳的一种方案,掏空对方掌握的筹码,再将对方从底层慢慢瓦解。”

  听上去确实如儿戏般可笑,但一件件儿戏组合在一起,便是天罗地网。

  “平稳?”苏静重复一遍这个词,用着近乎憎恨的语气道:“死去那么多人他妈的竟然叫最平稳的方案吗?!这个狗东西为了个狗屁目的,便设计这么一出圈套让无辜的人自己钻进去去死!?”

  我看她愤慨的模样也觉得唏嘘,那位重家人临死前若是知道,自己与伙伴用命带出去的情报竟然全是他游子卿算计好的一步棋,心中该作何感想?

  可是……我是站在天道对立面的人,在清算之前,于情于理我都得站在游子卿这一边。

  “意义呢?”她问我。

  “意义?”我不解。

  “他娘的意义呢?!”苏静几乎是嘶吼出来,她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这简直像儿戏一样可笑的东西,夺走了多少人的命你知道吗?!他一把算计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你知道吗?!”

  就是没有意义啊!

  说着她猛地松开手,带着力气的拳头砸在旁边凸起的石头上,鲜血与石头同时迸发,颤抖的语气里带着哽咽:“你知不知道我在天罚年里看见多少无辜的普通人妻离子散断子绝孙?就因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顶尖灵师儿戏般的权谋,他们就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这凭什么!!”

  我稳了身形,看向愤慨的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觉得不过是火上浇油。

  穿越者……是永远不会深入骨髓地明白,何为弱肉强食,何为命如草芥。

  当他们明白世界的逻辑只有强者为尊时,往往已经走上绝路。

  “你听过一个歌儿吗?”我问她。

  苏静一愣:“什么歌?”

  “?天地大,浮世大,梦中故乡哪里呀~嬉嬉笑笑亲朋答,我们就是你的家。天地小,浮世渺,梦中笑颜哪里瞧~”

  我告诉苏静:“这个歌手是一名穿越者,其流传下来的歌曲多是乐观积极又思乡的,这首《梦中》便是他的代表。而他临终之时的最后一作,却与他一贯的风格丝毫不搭边。

  他说

  ‘刀光剑影爱恨交,败者化灰胜者妄。

  人面兽心庙堂坐,愚者生恨智者焚,

  勾心斗角一轮又一轮。

  人啊,人呐,

  谁甘心俯首谁甘心称臣,

  金殿座下鲜血淌,

  朱门石下白骨藏。

  莫回头,莫回头,

  来路皆虚无。

  莫向前,莫向前,

  去路皆殊途。’”

  苏静并不理解的我说此话的目的。

  “没有意义,没有凭什么,世界就是这样。灵力将人与人之间划出界限,下面的人为了爬上去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上面的人却不会往下看一星半点儿。”

  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不希望你和这名歌手一样,直到临死才明悟玄城灵师的宿命。”

  不踩着败者的骸骨向上爬的灵师,最后只有被天下大势的洪流无声吞并于深渊。

  命数控制命格划出的世界里,哪有什么独善其身?

  “你!”她一时语结,又嗤笑一声,愤怒冲着我道:“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老生常谈那一套弱肉强食?顾仪安我告诉你!再怎么弱肉强食也不能改变这是不对的的事实!人与人之间从来不都该是如此!”

  言罢,她也不管我是何等表情,自顾自气汹汹往前走。

  我问她要去哪里,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要阻止那个狗东西登顶天下的计划……”

  “游子卿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天下!”

  苏静不信:“那你说他是为了什么?和你一样是个恋爱脑,做那么多都是为了你吗?”

  面对怒不可遏的她,我摇摇头,耐心向她解释:“之前我确实认为他想要当天下之主,或者说……在三世镜里直到看见顾璃嫣与我的时候,我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他做那么多,不过为了天下之主的位置。

  只是现在我发觉,我和其他人一样错得离谱。”

  说着,我顿了顿:“他的目的,是天道命数”

  天下之主对他来说太过于容易了些,他的实力已在半神之上却又不像真的半神纯粹为世界而生。

  这等实力进入世间争权,哪怕全天下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他依旧可以稳操胜券。所以能叫他为之谋求三世的东西,只能是这个世界最高规格的法则。

  真是可笑,他一面批判着我的异想天开,一面做得比我还要大胆妄为。

  只是……

  “但我尚不清楚,游子卿想如何改变天道命数,他的目的……难道是扭转这一轮因果,开始下一轮因果?”

  可那样的话,完全没有必要……

  三世镜后他孤身一人杀入九重天的送死行为,除开二人交易这部分,剩下的可能也就只有他在偿还属于游念卿这个名字的因果。

  既然因果偿还,那他就算什么都不做,这轮因果清算也不会算到他的头上。

  游子卿想要的……

  我有些头痛。

  如同他教过我的那般,只有知道一个人的目的为何才能够理解一个人的行为逻辑,眼下的我并不清楚他的最终目的,自然无从推断接下来游子卿会做什么。

  苏静冷哼一声:“不管他的目的会是什么,他的行为就是他妈的畜生!将无辜人的命当筹码,随意挥霍践踏!”

  我不知如何应答。

  游子卿把目的看得太重,他的眼里只有当下与目标中的未来。明明知晓善恶是非却从不在乎,为了达成他想要的,他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她顿了顿,问我:“你说你喜欢他什么?这么一个畜生东西,对你又极尽掌控,除了一张皮囊外简直一无是处。”

  喜欢他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或许,我是真的喜欢那张脸,亦或者是……我喜欢他对我的特别。

  “有空吗?”思绪发散间,我下意识避开了她的问题:“陪我去一趟渊红宗。”

  心底里,我是极度不情愿与别人分享这段关系的。

  清澈广袤的蓝天,遥遥花海连绵而上,站在这处低地看去像是天际的云撒了下来,不知怎的,此时此刻我竟是格外想去红雪崖看一眼渊红花开满的模样。

  或许,在那高悬于深渊裂隙的孤岛上,会有我想要的答案。

  “一涉及游子卿你就开始避而不谈是吧……”苏静不满道。

  虽是不满,口气已有几分软化,我心下了然,便道:“走吧。”

  她抱起胸冷哼一声,恶狠狠瞪我几下,端着一副嫌弃的模样走到我的身侧。

  “带路!”

  我对她歉然地笑笑。

  渊红宗的留存,似乎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趋利避害。

  先前被顾璃嫣影响之际,我未能记起与五长老交谈的女子是谁,现在我想起来了,那名女子是神使世家葛家的人。

  南宫家、重家、葛家、裴家,四个神使世家。

  其中南宫家隐居兽域、重家定居西北、裴家坐镇永恒之塔、葛家……在流光森林以东红雪崖以西。

  神使世家唯有裴家摄政,比起帝玉珏这种直接掌管天道系统的神使,这些神使世家的职责更繁琐细碎。

  我没有记错的话,葛家的职责在于……已经尽数陨落的半神里!

  渊红与半神,难不成另有瓜葛?

  那会是什么样的瓜葛呢?

  还有奇怪的一点,苏静口中的那位叫重南月的重家家主,似乎与我过去认知中的重家家主格外不同。

  与其说她是缓和天罚年的神使,倒不如说是天道迫不得已推给灾祸的弃子。

  “苏静,可以再说一说你的那位折岱朋友吗?”我开口询问她。

  半人高的花开得正旺,目光所及之处看不见一点儿土地,走在我半个身位前的苏静抱着脑袋懒洋洋转过身来倒着走,嘴里含糊不清道:“什么?折岱?!”

  “嗯。”

  她放下胳膊,退至我身旁,面上有沉思之色:“他啊,怎么说呢,属性与灵力的模样都很特别,一头灰毛,没啥战斗力。人倒是很不错,又单纯又乐观。”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苏静提及折岱性格的时候话语似乎没那么大大咧咧了。

  我边想着,边道:“怎么个特别法?”

  苏静的形容词格外的抽象,她说:“他的属性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样,只是纯粹的灵力,然后灵力像加了吉利丁的水。”

  我:“……”

  好像听懂了,但又没有完全听懂。

  “你问这些干嘛?”

  我摇摇头:“折岱这种名字,听着像半神,所以顺便问一下。”

  苏静不疑有他,再度快我一步走到前头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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