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的语气，凌厉的攻势，一丝都看不出刚才告假时的虚弱。

顾太傅的眼眸缩了缩，然后心中一喜，笑道：“原来王大人是对本官有误会啊，要不说说，本官给你开解开解，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王一韬眼眸凝固，顾太傅的得意让他茅塞顿开，这是挑衅、有恃无恐？

王一韬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立刻再次虚弱道：“病就是病了，若说话就能治病，那顾太傅还是多陪陪太上皇吧，必然能一展才学，说不定龙颜大悦，病就真的好了呢？”

“大胆！”

曹德福尖利的嗓音响起，所有人立刻跪下齐声高喊：“陛下恕罪。”

慕容宸看着一下子跪倒一地的大臣，感觉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冰雪消融般消散于空中，惆怅而又无措，想抓却不知道如何挽回。

曹德福“咳咳”了几声都没有拉回慕容宸的心神，无奈尖着嗓子道：“退朝。”

威远侯府的门口冷落，两条街之遥的御赐太保府冷冷清清，工人们进进出出，可安静的一句话都不说。

王一韬已经三天没过来了，只有老管家每日照例按时按点的过来，只是那脸上再没了笑容。

对面的公主府阁楼上，慕容婉凭栏眺望，身后是头发花白的杜尚书，一站一坐，一焦心一淡然。

“外祖父，为什么？”

杜尚书放下手里的清茶，今日的茶怎么喝都缺味。

“什么？”

慕容婉转身，提着裙摆三两步走到杜尚书跟前，扯着他的袖子道：“外祖父你告诉婉儿，为什么？”

杜尚书抬头无奈地看着天家最得宠、最恣意的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

“或许是因为他把任务完成的太好？亦或是回来的太晚？”

总不能是太上皇老糊涂吧？

惠安长公主皱着眉，追问：“外祖父胡说，谁还会因为臣子把任务完成的太好而不愿意的？

再说王源战场上可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淳为单于打的呀，淳为单于！谁能打得过？就连姬无良都受伤了。

王源那么瘦弱，被打成重伤才养了半个多月哪里就回来迟了？难不成回来迟了也算犯了罪，能将那么大的功劳抵消了？”

杜尚书看着一脸着急又不解的外孙女，好似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又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一幕。

那年他应召入宫，太上皇还才九岁，就在慈宁宫，太上皇拉着当时太后的袖子问：

“为何魏大海就只能得个正三品将军的虚衔，那么大的功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呀！”

还记得当时的太后苦着一张脸道：“这是你父皇的意思，哀家有心无力。”

杜尚书苦笑着，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老天钟爱你们慕容家啊！”

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本来一个个优秀的慕容家子孙长着长着，就歪了……

可那些带着他们成长的女子何其无辜，背负了太多的误会和黑锅。

惠安长公主见杜尚书不语，接着道：“想当初朝廷多难啊，是王源一步一步扶持着，闯过一个个难关，就算皇兄病了，王源也不改初心，全心辅助宸儿，为什么要伤了他的心？难道满朝文武都是瞎子看不到吗？”

慕容婉气的眼眶通红，一双手揪着杜尚书的袖子使劲撕吧，杜尚书才起的一点儿回忆直接被撕扯的什么都没了，叹口气道：

“你也说了，想当初！当初朝廷步步维艰，王源就是那道光，让大家看到了希望，跟着他一步步走出了黑暗。”

如今，已经不是当初了……

惠安长公主怔住了，手里的力气立刻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的垂落，不可置信道：

“就因为这个？那不更说明王源的功劳就如皇兄曾经说的与国有功？对待功臣，就是这样？”

杜尚书叹了口气，站起身也站到了栏杆处道：“那座宅子、城西的翠微庄、东城的三间店铺，或者可以给更多一些，可也仅仅只有这些了。”

惠安长公主追到了栏杆旁，一叠声地问：“为什么？不是说太保吗？位列三公，按功绩算，应高于皇兄的太傅顾太傅才是。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杜尚书再次苦笑：“因为他是太保！太保是武将，太傅是文臣。武将再有实权，你皇兄他走得会不安心。”

……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惠安长公主呆愣愣地看着外祖父，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对，你说的不对。皇兄那么宽广的心胸，怎么会怕这个？”

杜尚书幽幽道：“是啊，一年前他还是身体强壮的皇帝，雄才伟略，志向远大。

可今日，他是行将就木的太上皇，说话都要喘息，日子数着时辰过，膝下却只有一个四岁的独子，你让他怎么放心？”

风吹过静默的高楼，吹得人心凉凉。杜尚书的声音继续幽幽地道着最残酷的事实：

“王源是个纯臣，但他高傲、恣意，若他能早一步明白，没有将西北那一场仗打的那么漂亮，让朝廷几年没了威胁，或许他就不会伤心。可……”

那样的少年，阳光而美好，怎么会知道人心的善变？

怎么会忍心为了一己私欲，而放任敌人的铁蹄践踏在国土之上？

这就是个死环，无解。

惠安长公主泪流满面：“若皇兄连王源都容不下，不相信，那宸儿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杜尚书没有再开口，有些话不能说。

太上皇想的美，或许这就是慕容家长着长着就歪了的根源所在？

魏大海为什么愿意临危受命接掌镇东军那个烂摊子？

这里面有王源的担保，有去年的太上皇伟略的承诺，或许在魏大海心软的那一刻，就注定会再次被皇家辜负。

就看他能不能看到今日王源的下场而早做打算。

可，武将若是早做了打算，那大魏的江山怎么办？百姓怎么办？

同一时间，临窗空叹无眠的人，不知凡几……

时间过得真快，安安静静的京城百姓们不习惯，朝臣们不习惯，小皇帝也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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