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而且还很形象。”贾氏笑着摇头，“真不知子受是怎么想的……”

  “嫂子快说！”黄绯烟忍不住了。

  “别毛毛躁躁的，和你两个姐姐好好学学。”贾氏看向黄绯烟，手指动了动，忍住戳出的冲动，随即也不管她的反应，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用子受的话说，上天是公平的，虽然生灵有强弱，但弱势的一方，总是有办法可以追平相互之间的差距，比如团结在一起……”

  “咱们人族也一样，为了抵御外族，从一个个家庭演变为部落，再从部落变为国家，这才有了安稳的生活，而王便应运而生……”

  “而国家的本意，是将不同的家族、不同的人统合成一个整体，变成一个新的生命，应对所有的危险……”

  “这个方法无疑是对的，但同时产生的问题却很难解决，若有外敌时还好说，若天下承平，便会转成内斗……”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顿，看向了凝神倾听的姜婉淑。

  感受到目光临身，姜婉淑的眼神迅速变得清明，点了点头：“利之一字乱人心。”

  贾氏嫣然一笑：“用子受的话说，那便是外敌便是食物，当吞下食物，接下来便是如何分配养分了，如果合理，那身体便健康，否则便是病了……”

  “你们猜猜看，子受当时是用那种病症来说的，咯咯咯……”

  她突然掩嘴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非常好笑的事情。

  “病症……”姜婉淑眉头微蹙，思忖了片刻，摇头苦笑。

  贾氏一边笑，一边抬起双手在头上比划了一下：“头大如斗、四肢却孱弱无比，亦或是身躯肿大、滋生肉瘤之人。”

  “……”

  姜婉淑等了片刻，有些怔愣的看着贾氏：“没了？”

  “没了。”贾氏点点头。

  “这……这是何意?”姜婉淑一脸的迷茫，完全无法将这两种病症与治国联系起来。

  “奇怪吧！”贾氏笑笑，“乍闻之时，何止我一头雾水，便是飞虎也无法明其深意。”

  说着，她伸出两根手指。

  “子受说，这是国家会出现的两种病态，任何一种都有可能令国家分崩离析。”

  姜婉淑双眼亮晶晶的，求知欲暴涨：“哦？有趣，那头大如斗代表了什么呢？”

  贾氏闻言，敛去笑容，正色道：

  “这种病症对应的，是国主失去初心，视国为私物，国之养分难填沟壑，多以武力压制民意，但难以持久……”

  “国主看似得了无限好处，实则已现早夭之相。”

  “视国为私物……”姜婉淑低喃了一句，抬起头皱眉道：“既为国主，这天下岂不归属已定，焉会如此不贤？”

  贾氏勾唇：“那大夏立国之初，国君不可谓不贤，可会想过日后桀将承位？”

  姜婉淑瞳孔一缩：“自是不会，可……”

  她有些词穷了，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思虑了片刻，突然美眸一亮，摇头道：

  “夏亡之时国力衰败，与大头之症不符。”

  啪啪……

  贾氏拍掌轻笑，点头道：“婉淑不愧是后宫之主，果然将此中关节看得明白，飞虎当年可是好久才反应过来。”

  姜婉淑俏脸泛红：“嫂子过奖了，可若如此，却又为何提及夏桀？”

  贾氏叹了口气：“唉……，飞虎当初亦有此问，子受说，夏桀生不逢时，非是他不想，而是做不到罢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

  “我大商与禹夏其实并无太大分别，四方诸侯与王共治天下，极大的限制了王权……”

  “禹夏初立时，为师正隆，若行铁血之策，或可聚权王室，子嗣不贤，大头之症难免……”

  “而在子受口中，夏亡颇符合肉瘤之症……”

  贾氏拥着锦被，语速不快，似是在等待姜婉淑消化其意，往日温婉的气质中，隐隐透着一丝锋锐。

  “肉瘤之症……”姜婉淑点点头，“嫂子是说，王权旁落，各方诸侯已有异心……如此倒也贴切，不对……”

  她突然摇了摇头，眉头紧蹙，低喃道：

  “这两种病症相悖，王权聚则易患大头之症，王权散却又难逃瘤症……”

  贾氏眸中闪过欣赏：“婉淑可有解决之道？”

  姜婉淑看了一眼不远处侍女怀中的襁褓，抿了抿唇，黛眉微蹙，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在殷受教予自己的新地之政中，必然有应对之策，只需将整套方法说出来便可。

  可如此却有讨巧之嫌，对日后处理政务并无半点好处。

  先前在后宫中也就罢了，自有殷受为自己遮风挡雨，无需为国事忧心，心安理得地做树荫下的一株娇花。

  待得抵达燧城，为天下聚荫者，便成了自己。

  所护的，不止是一双幼子，还有万千华夏子民。

  纤瘦的肩膀微微颤抖，似有无量压力从天而降，可白皙的下颌却抬了起来，眸中闪过星光。

  她抛开殷受那些成型的理论，认真的思考起来。

  东伯侯长女、商汤王后，又岂会是庸碌之辈，自有骄傲。

  贾氏环顾车厢中有些愣神的侍女们，笑着开口道：

  “你们多少也通些文墨，也别闲着，想想看有什么方法，若有些灵慧，将来也能助自家娘娘一臂之力。”

  这话一出，侍女们先是面露惊色，随即纷纷脸上泛起了嫣红，堪称是人比花娇。

  这个时代的阶级划分，并没有后世那么明确，而且侍女们与三妃也是族人，更谈不上所谓的卑贱。

  但长久以来，女性所扮演的角色，更多是局限在后宅的那一片小小的空间，像妇好那般堪称国之柱石的，可谓是凤毛麟角。

  当然，身怀异术的边关女将，那是不能算在其中的。

  作为正常的人族，又有哪个甘愿平庸，没做过受万民敬仰的梦呢？

  一时间侍女们压抑住兴奋的情绪，纷纷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偶尔与身旁的同伴低声议论两句，整个车厢静了下来……

  啪！

  如水的月光下，旷野中响起了一声脆响，急促的马蹄声微乱之后，变成略带着欢快的节奏。

  “再跑那么快，下次不给你们肉吃……”

  风卷着娇憨的女声飘远，两匹为乌龙驹不满的打了两个响鼻，若是此刻有人见到，怕是没有人会相信，这会是一场逃亡之旅。

  少女整了整头上的帷帽，托着下巴看向漫天繁星，满脑子都是偷听到的两种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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