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夫人......”

  “秦公子......”李夫人狡黠笑了笑，“你与我家那位也算同门，虽然你已还俗，但仍旧是寒山寺的人。”

  秦松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李夫人会说些什么。

  “秦公子，你的姻缘嘛......和尚庙里的事，我就不多过问了。”说完，她便看向云今安。

  秦松如蒙大赦一般，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小失落，又想起师兄的卦象：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云今安恭恭敬敬道：“伯母。”

  李夫人神色略显激动，她拍了拍云今安的手，“你愿意下山来，很好，很好......”竟然有些哽咽起来。

  “伯母，以后我会常来看看。”

  “好，好......”李夫人道，“这里本就是你家。”

  云今安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接着，她走到周游面前，惊疑之色一闪而过。

  “李夫人好。”周游问候道。

  “周公子......我们可曾见过？”李夫人问得突然。

  云今安和欧阳齐眼神相交，均看向周游。

  周游气定神闲，笑了笑：“见过。”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周游道：“我曾见过您与云城主的画像，茶馆里也多有您二位年轻时游戏江湖的事迹。”

  小七举起手来：“我听过，我听过！”

  气氛忽而变了，就像气泡被不经意间戳破。

  李夫人略感失落地笑笑：“周公子说笑了——下次有这种好听的故事，还请叫上我。”

  周游拱手道：“一定。”

  “也叫上我！”王一针边说便走了进去。

  辛夷跟在后边。这个时候，他看周游的眼神略有异样，但见着小七高兴朝他挥手，顿时红脸，实在没法把她与骗子联系起来。

  “王神医！”李夫人赶紧迎上去。

  王一针与各位问好，朝周游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周游尴尬笑笑，“认识，认识的。”他这态度，更让辛夷怀疑。

  王一针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忽有一人跑进来，气喘吁吁，却不是惊惶，而是欣喜，是激动，从她呼吸中蔓延出来。

  苏葵道：“云心姐醒了！”

  众人呆住。

  “刚，刚醒！”

  李夫人第一个跑出去，接着王一针喊了一句：“快去看看！”众人才回过神来，跟着出门。

  谁知，李夫人与一个丫鬟撞了满怀。

  “夫人！”

  李夫人道：“你慌慌张张干——你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云心的贴身侍女。

  只听得她惊惶道：“小姐......小姐不见了！”

  *

  云心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很痛。

  她仿佛漂浮在一个无垠无尽的地方，就像躺在无星无月的夜幕里。

  经脉滞塞，灵气断绝。

  她什么都感受不到。

  孤独，绝望，剩下的，便是刺骨的疼痛。

  泪水，早在七年前便流干了，可如今，在这放逐之地，她连哭都没法做到......

  就这样睡过去好了。她劝自己，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可以——

  忽然，永夜中闪出一道光来。

  好温柔的光啊......但离得很远很远，她想伸出手，却抓不住那道光。

  或许，去到光的尽头，她便可以回家了。

  回家......

  家里有母亲，有父亲，有云境城的百姓需要自己......而且，她必须回去确定一件事......

  她朝那道光游去，但那道光真的好远，她们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缩短，还越来越远。

  她绝望了，她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这时候，那道光忽地延长，化作一双手，抓住了她。

  好温暖的手，这道光的气息怎会如此熟悉......

  光芒将她包裹，缓缓抬起，穿过深邃黑暗，直到——

  “云心！”

  她醒了过来。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房间......她回来了。

  她看到了床边熟悉的身影，轻声喊了一句。

  苏葵迷迷糊糊醒来，她梦见云心动了动，甚至是叫唤了自己名字......看来自己的确太累了，不仅做梦，连眼睛都花了，因为云心姐正坐在自己面前，笑着。

  “云，云心姐？”苏葵揉着眼，才发现这绝不是梦呀！“你，你醒啦？！你真醒啦？！”

  云心笑道：“是呀。”

  苏葵一下子把云心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你在这么抱下去，我可又要晕倒啦......”

  苏葵赶紧松开，又哭又笑，“太好了，太好了......”

  那贴身侍女也听见声响，走进来，欢喜道：“小姐！”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云心红了双眼，脸上却还是洋溢着笑容。

  “云心姐，你晕了这么久，饿不饿，渴不渴？”

  侍女忙道，“我去拿吃的！”

  苏葵道：“我去告诉伯母！”说着便跑了出去，“云心姐，你才醒，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

  云心嗯了一声。

  顿时，这本就清凉的别院又安静下来。

  仿佛刚才的喜悦不过穿堂风，一去不回。

  “云心！”

  她脑海里忽又响起那个声音。

  紧接着闪过一个人影......那道光......她重伤之时，有个人以灵气为她护住经脉，那张脸，她迷迷糊糊中瞧了一眼的脸......

  凉风吹响树梢，明月在西。

  当云心回过神来，她已经光脚跑在路上！

  灵气不足一层......气喘吁吁，胸口随着呼吸阵阵疼痛......每一步，都冰凉无比......但心却越来越热！

  心缘颤动，不会错的，那道气息，那道灵气，那个声音！

  还有，那张模糊的脸......

  欲望，思念，就连脚底已经磨出血来，她也不管不顾......

  院墙，小巷，青石街道，深深树影——

  眼前忽而豁然开朗。

  她停下来，胸口起伏，呼吸搅动月光。

  那里，便是藏兵冢，碎石堆在旁边，已清理出入口。

  如果他曾来过，如果当时救她的是他......只有一样东西能证明......

  心跳的很快，吵醒了周遭寂静。

  她定定神，走了进去。

  里面很暗......

  接着，烛光亮了起来。最深处，十二座石台森然伫立。

  云心忽然停了下来，她看见了，【落花风】仍在那里。她不敢再往前一步，越近，便越能看清......看清【落花风】从未变过，看清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她终究还是走了过去，每去一步，这些年的过往便模糊一分。

  她颤抖着伸出手，却不忍触碰，【落花风】上的每道裂痕与七年前一模一样。

  七年，我变了，他不在了，而你却还是......

  云心的手停了下来，停在了剑柄处。

  断红缠器......

  那时，她亲手将【落花风】送入藏兵冢，放在石台上......

  亲手将那红色发带缠在剑柄。她也不知为何要这么做，只是，忽然一个念想，她偏偏这么做了。

  而如今，眼前，红色发带松了，瘫软在石台上......

  【落花风】动过，世上只有一人能命令它.......

  云心将发带紧紧攥在手心，跌坐在地。

  藏兵幽洞，眼泪滴答滴答落在青砖上，月下，恸哭缭绕，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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