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大营

可晴看着那一尊金像，他的唇角好像轻轻的扬起，有一抹抚慰和温暖。

看着这样的笑，感受着熟悉的空气，她终于有勇气再一次回想那日的情形。

宁北落还是不懂他。

宁北落生气，是以为墨墨伤了她。

他以为疏墨当日是宁愿亲手取慕可晴性命，也不想因为一个女子而受到威胁，影响战局。

他说：你差点就死在他手上，你究竟知道不知道？

可是明明，墨墨在最后一刻，不顾自己的生死，救了她。

落日神箭破空而来的时候，墨墨只有那一次机会了，破了她的锁骨，灭了李弘群。

却再也没有机会躲避。

他也不会躲避吧。

落日神箭。

上古神器，以命相祭方能请动，不见血，不复返。

凡人之躯哪有机会和神器抗衡？

见血之时就是送命之时。

墨墨怎么可能让别人替他赴死。

她迷蒙中看到墨墨和落日神箭同殁，突如其来的绝望和死亡让她措手不及。

二师兄抱着她慌不择路，被宁北落拦截到了安全的地方。

身边是龙潜渊。

那锦衣华服的少年，眼中闪着自得的光，含笑看着燎原的大火。

宁北落挣扎痛苦，甚至无意识的掐痛了她，却还是没有动作。

“龙潜渊，真是不能小看你呢。”可晴低低的笑出了声。

自己还劝导李弘群，轻敌是兵家大忌，却原来自己在小看龙潜渊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胜算。

杀人放火的勾当，其实并不只是江洋大盗才能做的事情，连九五之尊也好这一口。

“墨墨。你看，这世界多不公平。”可晴低声道，轻轻的抚上冰凉的雕塑。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塑像是需要恭敬膜拜的。

可对于慕可晴来说，疏墨，就是用来靠近抚摸拥抱亲吻的。

好凉。墨墨。

指尖微微颤抖，可晴把轻柔的抚摸收回，狠狠的握成了拳：“墨墨，你为他的天下和苍生粉身碎骨血肉成灰，他却背后冷箭，坐收渔利。这就是所谓的皇帝吗？这就是我们剑圣居祖训里世代都要效忠的人吗？龙氏？凭什么？”

可晴轻轻挽起袖口，露出瘦弱白皙的左臂。

少女的手臂虽然因为病痛而瘦小如柴，甚至能隐隐能看到青紫色的血管，肌肤却依然吹弹可破。

左臂上细碎的伤痕已经淡去，无言的诉说着，虽然历经苦痛，但是战争真的已经过去了。

“呛——”

古纹剑被从剑匣里抽出，看遍了人间离合千载沉浮的古剑无悲无喜，剑锋清冷。

“征西将军墓？笑死人了。修个陵墓，便能收了心里的鬼，弥补心中的愧吗？他到底是想堵天下人的嘴，还是想骗自己的心？”

谁稀罕那空虚滑稽的陵墓！

连衣冠都成了灰，那墓穴里葬的究竟是谁？！

她右手手腕翻转，轻轻舞动，银光一闪，古纹剑重新入匣。

过了片刻，有细小的血珠从左臂上沥沥而下。

滴入酒杯之内，氤氲的红色扩散。

落入香炉之中，激起浅浅的香灰。

撒落桌案之上，侵染上好的檀木。

“以我血祭你。墨墨。看着我吧。”

看我帮你讨回公道。

看我用龙血擦亮世人的眼睛。

仔细的梳妆之后，她畅通无阻的找到了龙潜渊。

原来慕可晴在颍州，也有这么大的面子呢，不知是借了谁的光?

是征西将军疏墨遗孀的身份好一点呢，还是宁王宁北落的青梅竹马面子大一点呢，亦或者，他们给的是未来皇后娘娘的面子？

可晴嗤笑了一声，推开了龙潜渊书房的门。

进门之后草草的拜了一拜，径直走到了龙潜渊面前。

墨墨在的时候曾笑说：万千铠甲，难敌三寸绕指柔。

慕可晴可不傻啊，女人天生的优势怎么会不懂得利用？

食色性也，圣人的话怎么会有错？

“龙潜渊。要回帝都了吗？”少女笑意盈盈的站在大弈最尊贵的少年面前，像是一朵亭亭玉立迎风绽放的白莲，高雅清洁，芳华天成。

“是，陵墓已经筑好，明日便启程了。”少年皇帝并不介意少女的不恭敬，似乎觉得这样率直天真的少女才是他认识的慕可晴。

听说，她恢复记忆了？

那么，她眼中的龙潜渊，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可晴问道。

“嗯？”龙潜渊疑惑，看可晴这样煞有其事的问话，自己的心中也有了一丝的不确定。

他应该说什么？

道别？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龙潜渊，你忘了自己未来的皇后娘娘了吗？”可晴笑道。

“你……”

龙潜渊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和宁北落在一起吗？

“还是说，皇后娘娘是因为征西将军而存在的。征西将军不在了，皇后娘娘就也不需要存在了？”可晴又问，无遮无拦的拆着龙潜渊的台。

“宁北落呢？”龙潜渊犹豫再三，终于问了出来。

“他？！见死不救，和杀人凶手，有什么两样？”可晴鄙夷的说道。那一闪而过的嫌恶虽然短暂，但却让龙潜渊看的清清楚楚。

“这话什么意思？”龙潜渊疑惑。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外面的故事讲了多久了？九曜星宫阵燃火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到了！却怜惜自己的羽翼，不肯让手下兵将救火！”

“他？”龙潜渊整了整衣襟。

这风声，是刘非放出去的吧？

他只是下令让刘非把自己从整件事里头摘除，却没想到他还顺便抹黑了宁北落。

真是，这个刘非，是准备让他得意呢，还是准备让他心虚？

“能不能不要提他？！”可晴皱眉，不耐的说道。不等龙潜渊回话，可晴又软软的央求：“龙潜渊，带我回家吧。”

回家……

龙潜渊突然在这一刻强烈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有力的，雀跃的，热烈的，澎湃的。

从来没有一次，他能像现在一样，这样深刻的感觉到，“回家”这个词，原来能给人如此温暖的感觉。

家啊。

原来，他也是有家的人呢。

原来，那个冰冷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温暖的名字。

慕可晴啊，你让我怎么舍得放手呢？

龙潜渊终于点头，牵住了可晴的柔荑，温言软语道：“好，明日我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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