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病房里，传来大男人隐忍的哭泣声。

  江北辰和顾琮站在病床右边，一人拉着顾菀的一只手。

  小顾思默默站在床尾，一瞬不瞬盯着已然油尽灯枯的妈妈。

  顾菀无法再发出声音，因此抽出自己的手，比划起手语。

  “哥，大哥，你们别哭，我现在一点儿都不痛苦，真的…我这一生，虽白驹过隙，但体验过的酸甜苦辣并不比正常人的少，唯一的遗憾，也许就是不能和相爱的人白头到老…”

  顿了顿，“我对不起顾思，我给他的母爱太少，但我还是像所有母亲一样，希望他能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人。”

  “大哥，让顾思，在你身边长大吧，二哥他，还要娶妻生子，还要有他自己的人生…所以拜托大哥，待顾思如亲生…”

  “哥，我死后，霍焰青会带我回里昂，父亲在那里，母亲也在那里，我想作为一个没有出嫁的女儿，永远陪在他们身边…”

  顾菀觉得好累、好困，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其他的，我就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如果可能，我会保佑你们所有人的…”

  江北辰泣不成声，“顾思在这里，你，要不要抱抱他？”

  顾菀扯了扯嘴角，“不了吧，你们把他带出去，别让他心理有阴影…”

  顾琮轻声说：“阿珩就在隔壁，如果你想最后再见见…”

  顾菀摆了摆手，“等我死了，就尽快移植吧。”

  气氛再次压抑了起来。

  顾菀：“都出去吧，我不想你们看着我死…”

  顾思看着他们眼圈红红的，不禁问：“大伯，舅舅，妈妈在比划什么？”

  顾琮蹲下身，抚摸着他的发顶，“乖孩子，以后，我是你的爸爸。”

  顾思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眨着灵动的眼睛，望着顾菀的脸，“妈妈不爱我了吗？”

  江北辰也蹲下来，“妈妈不是不爱你，而是会有更多的人来爱你，顾思，妈妈要休息了，我们出去吧！”

  顾思依依不舍，他知道，也许这一眼便是永别。

  他跑过去抱着顾菀，软软地喊了声“妈妈”。

  顾菀颤抖着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的脸，用滚烫的手指尖描绘着他的五官。

  好像顾珩啊！

  最后拍了拍他的后背。

  顾思抬起头，小脸儿上都是眼泪，“妈妈，你要到天上当仙女，可别忘了我。”

  顾菀抬手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又比划了一句他看不懂的手语。

  后来，他怎么问，顾菀都不回应了。

  顾琮和江北辰把小家伙拉出病房外，他泣不成声，“大伯，妈妈她，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我惹她生气了？”

  顾琮亦红了眼睛，“顾思记住，以后，人前人后你都要叫我一声爸爸，还有，忘了顾菀这个名字，尤其不要在顾珩面前提起。”

  小顾思抹了一把眼泪，“为什么？”

  “因为…这是妈妈的愿望，她希望你帮她这个忙。”

  “真的？”

  顾琮点点头，“刚才你妈妈说，她爱顾思，永远都爱！”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哭泣，也包括在角落里目睹这一切的靳穆阳。

  ……

  两天后，顾珩的心脏移植手术很成功。

  一周后，顾菀的葬礼在江城举行。

  其后两天，霍焰青将她的骨灰带回了里昂，葬在吉维尼小镇。

  *

  寒来暑往，转眼已过六年。

  所有人都渐渐从顾菀去世的阴霾中走出来，顾珩也不例外。

  珩忆集团蒸蒸日上，在短时间内已经成为全国进出口贸易的龙头企业，生意遍布全球各地。

  同时，也收获了众多美女名媛的青睐。

  可他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为了事业，他选择了一名高干的女儿。

  不为别的，总觉得这个小他十二岁的女孩儿，他有些眼熟。

  年近不惑，终于在八月山花烂漫之时，敲定了举行婚礼的时间。

  婚礼前夕，顾珩总觉得心脏疼，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显示没有问题。

  他夜不能寐，总是被一些类似噩梦的情境吓醒，醒后再无睡意。

  朋友说他太紧张，怀疑他是否恐婚。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恐婚，可有一样他确定，就是他压根儿不喜欢那位廖小姐。

  若不是他手里有几个重要的政府合作项目，他也许，不需要这个婚姻。

  终于，在断断续续一个月噩梦缠身后，他在婚礼的当天早晨，失踪了。

  说他失踪，是因为连顾家人和助理盛哲都不知道他去哪里。

  廖家出动大量人力、托关系去找，结果在三天之后有了消息：顾珩于几天前，乘私人飞机飞往法国。

  与此同时，廖小姐打开婚房主卧的化妆台抽屉，发现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信纸，展信，是顾珩的字。

  廖小姐把自己关在婚房里一整天，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倒是淡然了许多。

  她让父亲停止对顾珩的寻找，并且会跟他离婚。

  廖父不懂，明明女儿，已经钟情顾珩很多年了呀！

  廖小姐没有回答，只把手中信纸交给他，就离开了。

  廖父戴上他的老花眼镜，坐在沙发上。

  顾珩笔锋遒劲，字里行间却透着温柔，而这份温柔，独独给了一个叫“菀菀”的女人…

  *

  此刻，里昂的吉维尼小镇，百花盛放，泉水叮咚。

  顾珩将手中的茱丽叶玫瑰，放在“霍霁璇”的墓碑前。

  身后脚步沉稳，顾珩没有回头，“你来了。”

  霍焰青与他并排而立，“她喜欢百合。”

  说着，也放下了一束洁白的百合花。

  她喜欢什么，霍焰青怎么会知道？

  顾珩扯了扯唇，“让我想起，你是故意的吧！”

  霍焰青：“呵，不算故意，失忆针药效只有五年，想遗忘，就要一辈子不停注射…可一支上百万的价格，我嫌贵，舍不得给你用。”

  顾珩睨了他一眼，“所以，你想让我一辈子都活在痛苦里？”

  霍焰青不屑一笑，“她的苦，你怎么着也得尝尝吧。”

  顾珩：“……”

  霍焰青：“你不会想随她而去吧。”

  顾珩看着墓碑上顾菀的照片，停留在她最美丽的年岁。

  他温暖干燥的手掌压在自己的心脏上，“这里，是她的。我要，用力活，好好活！”

  忽然，一只蝴蝶停在顾珩的指尖。

  它不停扑扇着翅膀，通体纯白，宛如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妙龄少女。

  顾珩把它举到眼前，冲着它笑了笑。

  在蝴蝶飞向碧蓝天际的时候，顾珩眼中的热泪顺着脸颊流下。

  ……

  在以后的几十年光阴里，顾珩终身未娶。

  在他寿终正寝的一个月后，顾思将顾菀的骨灰从里昂迁了回来。

  顾珩与顾菀被合葬在了日月岛的顾家陵园。

  夕阳西下，岁月流转。

  岛上的一山一水，一花一木，皆见证了那年，少年和少女的爱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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