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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他从未对我挟恩图报


嬷嬷尝试着开了口:“殿下,要不老身去外头成衣铺给您买几身冬衣?”

  “不必。速去请人,别误了秋猎。”顾伯礼说完,从盘中拿了锭银子递给她,“嬷嬷拿去赎回你的东西。”

  那银子足有他拳头大,一锭十两。

  下午,如意长衫斋掌柜带着人和料子来了。

  原本以为要接亲王府大单,结果入了顾伯礼的小院子之后,看到一派清冷凋敝之象,庭院之中连一株像样的花草都没有,整个人登时如霜打的老茄子。

  他如此势利,连刚来的侍卫都看不下去,大声呵斥道:

  “大胆!见了世子,为何不跪?”

  掌柜吓了一个激灵,慌忙跪下,连头也不敢抬:“草、草民拜见殿下!”

  再起时,整个人变得战战兢兢,脸上再不敢有一丝市侩。

  顾伯礼让人量了尺寸,命如意长衫斋掌柜两日内赶制一身骑马胡服送来,不得有误。

  那掌柜应下后,唯唯诺诺走了,出门时坚持送了货再收银子,顾伯礼没有强求。

  嬷嬷买回来红糖和鲜姜,仔细地去了姜皮,熬了一碗浓浓的姜水送到顾伯礼房间。

  有些烫。

  顾伯礼接了碗,放到几案上。

  他问:“侍卫的姜水可送去了?”

  嬷嬷面露囧色,低声道:“殿下,拢共才五斤,也不过半月的量。”侍卫也喝,不出三天就吃光用光了。

  到时候大家一起喝西北风?

  顾伯礼忽而笑了:“怪我,怪我没有讲清楚。”

  他道:“今日起,咱们一天烧十斤炭,晚上大家睡觉都灌汤婆子,谁也不冻着。再有,红糖姜水,每人每天一大碗。”

  嬷嬷听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道殿下莫不是叫北风扑了,中了邪吧?

  这可如何是好?

  她抬起粗糙的手去探顾伯礼额头,皱起眉头道:“也不烫……”

  “嬷嬷只管按我说的去办。”顾伯礼道,“快了。”

  嬷嬷似是耳背,她问:“殿下说什么快了?”

  顾伯礼淡淡一笑:“没什么。”

  这厢。

  宣政殿中,岑沐年笑得肩膀颤抖。

  顾浅白他一眼。

  这么喜欢笑,怎么不去卖笑?

  “那个市舶使走了两个多月还在路上,你们虎贲军班师不到二十天就回来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发明了汽车?”

  “没有没有!”岑沐年立马正色道,“他一介文官怎能与虎贲军相比?再说了,他出发之前要配备人手、拟定章程,这已经算快了。”

  说着,他绕到后面给顾浅捏肩膀,捏着捏着开始不老实。

  二人正拉拉扯扯,忽听得宫人在外头报:

  “陛下,彭校尉求见。”

  顾浅重重踩了岑沐年一脚:“宣。”

  岑沐年收起手,一个翻身翻到了书桌另一边坐定。

  彭丰盛进来冲顾浅单膝跪地:“陛下万安!东方颀去庄子上见了族人,现在家中祠堂筹备婚事。”

  “他倒干脆。”顾浅一撇嘴。

  原以为东方颀要花些时间纠结才愿意接受事实,没想到那么快。

  他开心,顾浅就不开心。

  “怨不得人家,你赐婚赐得急,人家不得赶时间?慢吞吞的显得对婚事不满意。”岑沐年道。

  顾浅没好气地“切”了一声。

  彭丰盛说,东方颀先去庄子上接父母,一大家人抱头痛哭了半晌,话音里对陛下没有赶尽杀绝感激涕零。

  其父率领家人朝皇宫的方向三拜九叩,深谢陛下赐婚的隆恩。

  同东方颀说起碧波城的官员被夷三族,比起来,陛下对东方家实在是开恩又开恩。叫东方颀婚后好好经营生意,不要再与醇亲王有牵扯,不能辜负陛下的一番情意云云。

  “嗯,他老子倒是个有良心的!”

  ——

  午后。

  顾浅支开岑沐年,去了清思殿。

  季符离穿一袭玄色长袍,腰间系一根四指宽金腰带,正在专心打理他的墨兰花。

  墨兰花旁边只点了一炉银屑炭,屋子里冷嗖嗖的。

  顾浅心道季符离掌管内宫,库房应该不敢克扣他的用度。

  她记得季符离曾同她玩笑,说这株墨兰花怕热又怕冷,喜欢阳光却经不得久晒,只能用雨水或雪水浇灌,娇气得很,就同她一样。

  当时她还觉得季符离贱兮兮的,不好养就换别的花养嘛,这世上好看的花数不胜数,干嘛非要跟一株墨兰较劲?

  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季符离淡淡开了口:“轮到我了,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顾浅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心头的内疚就消散了。

  顾浅扯出一道善意的笑:

  “不一样,你可以同我提条件。”

  东方颀是被贬出宫,而你季郎官是荣归。

  季符离听了,笑得有些苍凉,连声音都带了一丝沙哑:“什么条件陛下都会应下?”

  顾浅想了想,季符离向来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但是保险起见,她说:“我能力范围内的吧,最好不要叫我太为难。”

  季符离抬头仰望一圈,似乎是在同屋子告别:“清思殿我住了近七年,陛下来的日子屈指可数……你今日同我说这些,可有觉得为难?”

  “嗯……”顾浅决定实话实说,“……是有一些为难的。”

  她并不会因为季符离暗示恩宠少而觉得自己对他有所亏欠——那是原主的亏欠,又不是她的。

  季符离将内宫打理得很好,又没有什么过错,关键脾气还很好,懂进退知分寸。

  说实话,她还真有些舍不得放他走。

  “即使为难,陛下也还是做了。”季符离眉眼落寞,“他知道你为难,也还是要你去做。”

  以顾浅对季符离的了解,他不是轻易挑拨离间的人。

  所以顾浅只当他是在帮她看得更清楚些。

  “我欠他的,总要尽力弥补一番,否则全部要来世还,那还不得给人当牛做马?”

  季符离听了,很是不信,连说话都磕巴了几下:“你、你怎会欠他的?就算儿时不懂,如今封了上都护、大将军,还赐了宅子,食邑两千五百户,难道还不够?”

  顾浅轻轻叹了口气:“同他为我做的比起来,这些不算什么。”

  虽然她不会再碰其他男人,但是遣散后宫也算是一桩让他开心的事吧。

  “他与我并肩同行,如良师益友。他会指出我的错漏之处,也会无条件站在我这一边。”顾浅望着季符离一字一句道,“最重要的是,符离哥哥,他从未对我挟恩图报。

  “外人只见他青云直上升官发财,以为是他狐媚邀宠的结果,却不知他在暗中为我做了多少事情。许多事情,他不说,我也能猜到。”

  顾浅顿了顿,看着季符离的眼睛,语气平缓:

  “符离哥哥,你这么优秀,不应该困在内宫蹉跎一生。外面有广阔天地,你可以大有作为。”

  季符离愣了良久。

  他努力搜索记忆里那张明艳跋扈的脸,怎么也无法将之与眼前真挚灿烂的脸重合。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这种错觉荒诞到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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